第8頁 文 / 蘭京
耶?海雅渾身細胞開始亢奮起來。思麟這是第一次在夜裡和她共處,這代表的意思是……難不成……
海雅突然像著火似的全身發燙。
「胡思亂想夠了嗎?夠了就快點上桌吃飯!」思麟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的手指在桌上點著拍子。
「啊!哦,吃飯。」丟臉!拜託,鎮定一點!思麟只是留在這兒吃飯而已,別這麼大驚小怪,亂沒見識的!
她輕咳兩聲,清清喉嚨,開始擺起格格尊貴的儀態,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朝座位走去。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兩頰一片通紅。
用膳之際,思麟該照應的全都做了,又是夾菜給她,又是在她噎著的時候幫忙輕拍她的背。海雅在下箸夾菜時一個不小心,讓筷上的鴿子蛋掉入盤中,濺了思麟一臉一身的菜汁,他也沒發脾氣,倒像沒事似的輕輕把臉上的油漬擦去。
太奇怪了。
海雅覺得自己每一根筋都不對勁。「吃飯」不是天天在做的事嗎?怎麼今晚連吃飯都不知怎地,吃成如此這般的狼狽相?
「思麟,你……今晚怎麼會留在這兒陪我用膳?」海雅嘴邊黏著飯粒,卻故作瀟灑坦然的模樣發問。
總得有人打破僵局吧!不然和思麟兩人這樣靜靜的坐著,月色融合陣陣桂香晚風,還有他那雙直盯著她瞧的琥珀色眼眸,柔軟平貼在他精壯身軀上的白綢中衣,領口未系,讓他解釋起伏、若隱若現的胸膛,盡收在她不時偷瞄的眼底……她的心臟都快從喉頭跳出來了!
怎麼自己會變得這麼……這麼好色且下流?
「這很正常,不是嗎?」
「耶?真的?」海雅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怪叫起來。好色和下流都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是我和你的院落,我在這兒用膳,有什麼不正常?」思麟停下進食的動作,低聲平和的問道,眼中卻有著一抹極淡的邪邪笑意。
「對對對,很正常!」海雅非常贊同的用力響應著,兩頰著火似的燒成一片,拚命扒飯。「這飯真好吃,菜也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她都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暗自祈禱方纔的心思和會錯的意,千萬別讓思麟看出來。
從小就被女人包圍到大的思麟,對女人微妙的心思與情緒都有相當的觀察力與敏銳度。該看出來的事,他不會不明白。
所以,此刻他的嘴角不禁上揚成一個自傲的角度。
可是海雅不明白,思麟今天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開口問話,老是問些笨問題,若是不問,她心裡又一堆疙瘩——擱著不問更難過。
「思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順著扒飯的動作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他的小聲問道。
「你問吧!」他可不一定會答就是了。
「你是不是……」海雅咽口口水,清了清喉嚨才壯起擔子開口,「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太想娶我進門?」
思麟只用眼角掃了她一眼,擱下飯碗,擊掌叫僕人們進來收拾碗盤。海雅也不得不放下扒得空無一物的飯碗。
「我本來就沒打算成親。」
思麟的一句話,連同僕役們帶上門退下的「啪」聲,一齊打入她心底。方才關上的,不僅是房門,彷彿思麟與她之間也同時關上了一扇門。
「那為什麼娶我?」海雅覺得心都涼了。
「怎麼不問你阿瑪,為何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入我們家來?」思麟冷笑,看著神情訝異的她。
「我阿瑪硬要把我嫁過來?」海雅覺得一股怒火不禁緩緩升起。「明明是你向我們家求親的,我們佟家怎麼可能會『求你』娶我過門?」
「這要問你們佟家的人才知道了。」他故作無奈的聳聳肩,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笑容。
「什麼你們、我們的,咱們都已經成親了,你卻一直把我當外人看,從不把我當碩王府的一分子看!」
「可以啊,你求我嘛!」思麟又浮現了壞壞的笑容。
「求你?」差點一把火就要燒到海雅頭頂。除了向她阿瑪和各個們撒嬌任性的時候她會這麼做,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膽敢教她開口提出請求的。
不對!不能這麼想!海雅在惱怒的當頭突然憶起費英東的忠告:對他要像對你哥哥、你阿瑪一樣。如果她為了這句話和思麟翻臉,不就等於也把他當成外人看?
「如果……」她強忍下自尊,低聲問道:「如果我求你,你真的會把握當一家人看嗎?」或許這樣退一步也不錯,至少可以拉近點她和思麟的距離。
「不會。」他答得乾脆利落。
海雅全身一震,愣了兩秒才皺起眉頭。
「你耍我?」她兩隻手緊握成拳,隱隱顫動。
「答對了,你真聰明!」思麟開心的替她鼓掌喝彩,好像在看路邊雜耍耍猴戲似的。
「住口!你這個混蛋!」海雅終於忍不住衝上前去,朝思麟的身上猛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這麼惡毒壞心?」
「喂,別這麼熱情,我消受不起。」思麟又笑又鬧的任她在他身上亂打,一副不痛不癢的德行。
「你為什麼要這樣?一下子沉默寡言的直盯著人家看,一下子冷言冷語的以欺負我為樂。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只是問錯了問題。」思麟一句話,令海雅停下了狂亂的拳頭與斥責,不解的看著氣定神閒地坐在椅上任她打罵的思麟。
「我問錯了問題?」她認真的瞅著思麟。難道他們的婚姻藏了什麼隱情,導致這成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可是按你所問的給答案。你總不能因為你對答案不滿意,就全發洩到我身上吧!」他輕鬆自在的轉轉肩頭,扭扭脖子,好像剛才給師傅推拿過,現在渾身舒暢似的。
一切的錯,全丟回海雅身上。明明是思麟在耍小人手段,可是俐落得不著痕跡,反而變成了海雅是個無理取鬧的任性丫頭。
為什麼要這樣拐她?為什麼她嫁的會是這樣的男人?海雅忍不住熱淚盈眶。
「你出去!快給我滾出去!」她死命的推著思麟。與其說思麟是被她羞憤至極而發出的力道推得站起身子,不如說他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麼做,而刻意配合。
「你真要趕我出去?」
「你滾!給我滾!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只及思麟胸口的嬌小人兒使盡力氣的把他朝門外推。
「海雅格格,這可是『我們』的房間喔!」思麟一面說,一面慢慢朝門外退,讓門外應侍的丫鬟們將他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滾出去!你永遠都別想再踏進這房門一步!」
這句嘶喊,連同重重的關門聲,一同被丟出門外,站在周圍的丫鬟們全噤聲不語,沒一個人敢看思麟一眼。
「她方才說的話,你們全聽清楚了?」思麟悠哉的詢問四周的丫鬟們。
「奴婢全聽見了。」每個人低頭回答。
「很好。」這樣一來,休妻的名目可說是完全確立了。
對不起了,海雅格格。為了彼此日後的人生著想,這招「長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使出來。至少大家都不必再為了練馬術習狩獵的事上腦筋——他可以稟明皇上,他那精騎善射的新婚妻子已經歸回她娘家佟王府了。從此海雅不必再受折騰,他也可以擺脫這令他氣結的成親騙局。
真是兩全其美,一勞永逸。
思麟微笑著踱回他的書房。但是很奇怪的,他心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又凝重的晦澀。
怎麼了?他不是早想把這椿婚姻解決掉,早點擺脫這份被人設計的牽絆?為什麼達到目的了,反而於心不忍?
想想海雅毫無男女經驗的純純模樣,簡直蠢得讓他發噱。那種滿腦子少女情懷的天真格格,逗起來比以前經歷過的女人還有趣,也算是滿不錯的經驗吧。
可是心裡從未有過的落寞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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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當夜就高燒病倒。
這場病來勢洶洶,搞得碩王府自一大早就一團亂。
「太醫怎麼說?」碩福晉親自跑來海雅的房內探視關照。
「啟稟福晉,太醫說二少奶奶只是受了風寒。大概是之前入浴未擦乾頭髮就直接入睡的緣故。」福姑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是嗎?」碩福晉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探了探海雅的額頭。「那太醫開的單子裡,為何有治哮喘的藥方?」
福姑立刻警覺,連忙跪下。「請福晉原諒!格格她……二少奶奶的確是自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可是她只有在緊張或激動時偶犯而已,並非天生體質上的問題。」
「是心病囉?」碩福晉輕聲一笑,滿眼無奈。
「……是的。」真是個難以啟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