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蘭京
「思麟有些很奇怪的毛病,也是他的弱點。只要你掌握好這些弱點,討好思麟便不是難事。」
海雅聞言,耳朵都豎起來了,兩隻大眼燦燦發光,像看到寶似的。
「首先,千萬別做男兒打扮。思麟對女人向來比較客氣,如果面對的是男兒樣的人,他可就處處不留情面了。」尤其是他恐怖的惡作劇。
難怪!上回她假扮男兒身時,被思麟冷言冷語、針鋒相對,一換回女兒裝時,他立刻轉怒為笑、百般柔情。
「其次,要多和他的家人親近。但是思麟的雙生哥哥思麒是他的頭號天敵,相處時你要多加小心。」
「嗯。」海雅認真而用力的猛點頭。
「再來,也是最後、最重要的一點。」費英東嚴肅而關切的盯著她半晌不語,她也鄭重其事的仔細聆聽,懇切受教。「海雅,你對他要像對待你哥哥、阿瑪一樣。雖然思麟的性子太奔放、太豪氣,但他是你丈夫,今後疼你愛你、分享你歡喜悲傷的,不會是你的父兄,而是思麟。他在怎麼狂傲不羈,也敵不過一顆真心——全心全意愛他的心。他才是你應該哭訴、應該倚靠、應該坦白的對象。」
費英東頓了頓,摸摸海雅的腦袋笑著,「聽我的話準沒錯!哥哥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可比你久哩,他的底細我怎麼會不清楚?」
海雅努力把感動的眼淚止在眼眶裡,硬是開朗明亮的對費英東笑著點頭,「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嗯,很好。咱們回去吃飯吧!」
「好。」
於是一高一矮的兩條人影,手牽手、心連心得朝正院走去。
「費英東,你真是個好哥哥,難怪沒有女人要!」海雅嬌美的聲音突然說道。
那條高瘦的人影立刻跌了個踉蹌——
一個只適合當哥哥的男人!
第三章
錯得太離譜,罵得太狠!
思麟頹然泡在房內的洗澡盆裡,不斷回想著下午赫蘭泰訓他的話。他的確錯怪海雅,可是當時他根本失去自制力,把五天以來海雅騎術毫無進展的焦躁一股腦發在她頭上。
或許,他連自己被人設計逼婚而娶海雅的舊恨,也一併報在她頭上。可是她是無辜的,什麼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不順眼、百般冷落。
下午那場拔馬尾的風波之後,一名看馬小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鄉下老家治懼馬症的方法就是要親自拔幾根馬尾,編近自個兒的辮子裡,外加吞下兩碗符水,保證被拔馬尾的馬兒從此會乖乖受制於那人,那人的懼馬症也會就此痊癒。
「小的……小的是看二少奶奶每日有空就偷偷跑來馬廄,想親近馬兒卻又怕得直發抖,實在不忍,才教她這麼做。求二貝勒饒命!求二貝勒饒命!」
當時思麟聽到這些話,人都呆了,腦中只殘留著海雅之前雀躍不已,抓著幾根馬尾的興奮神情——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思麟眉頭緊蹙。海雅低頭奔出馬廄的背影,和她這句稚嫩而喜悅的話語不斷錯落重疊,在他大腦中交織成一片懊悔與心疼。
看馬小廝教的明明是無稽之談,海雅居然也傻愣愣的真的照做,笨丫頭!思麟一陣苦笑,眉間卻仍是深深的不忍。騎射之事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費心費力,海雅也是拼了命克服自己天生對馬的恐懼。雖然成績實在令人心灰意冷——她連用手摸馬兒都會嚇哭,但是她始終沒有推托逃避過,每天都被他整到哭得淅瀝嘩啦的回來。
「個性強硬到不肯在人前落淚的格格,卻日日都得在練馬時丟人現眼。你愛面子,不願在皇上與宣慈貝勒面前丟臉,她就不愛面子、不怕丟臉?」
赫蘭泰那時訓他的話,聽得他句句椎心刺骨。
如果當初他不是被硬逼著娶海雅,或許會更坦然地接納她吧。那樣一個雪白嬌艷的美少女,對身旁不乏妖姬簇擁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新鮮菜色。可是每次一見到她,心中那股奇妙的悸動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二少奶奶!」
沐浴完畢,正由僕人們服侍著衣的思麟回眼一望,心頭猛然一顫。
「我……我回來了。」
嬌小的身子頹喪疲憊的站在房門口,海雅帶著滿頭滿身的草屑與馬毛,零亂的髮髻,骯髒的小臉、以及一雙哭過的紅腫雙眼。
「你們重新打過熱水來,二少奶奶要沐浴。」思麟平淡的回過頭,背對著應聲行動的僕人以及海雅,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
海雅反而開始不自在。
「你……我……今晚你自個兒和家人用膳吧,我……待在房裡就好。」她的兩隻小受侷促不安的絞扭著。
僕人們重新添過來的熱水白霧瀰漫,其間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心神蕩漾。她真想趕快泡進熱水裡,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個乾淨,在熱氣氤氳中享受半醉半醒的迷離感受。
可是思麟在房內,她哪敢這麼做!
思麟一直站在內室床邊背對著她,任由身後的僕人忙進忙出,海雅也只有傻不愣登站在花廳等待的份。直到僕人們全都打理好,準備伺候海雅入浴時,他才出聲。
「你們全退下,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
啊?海雅的雙眼和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用婢女服侍,那誰來伺候她入浴啊?
想到這裡,海雅一時體溫疾速上升,腦門發脹、雙頰發燙。思麟是她丈夫,當然沒有什麼好忌諱。但是打從新婚以來,他一直都不曾碰過她,唯一最親密、也是她目前最寶貝的回憶,就是前些日子的那個吻。
可是思麟要服侍她入浴……她豈不是得在思麟面前一絲不掛?羞死人了!雖然新婚之前嬤嬤們有大致說一下新婚夜應行的「周公之禮」,可是她簡直有聽沒有懂——那些嬤嬤十分盡職的都只說了「大致」而已,但十五年來,除了隨身的女侍、嬤嬤們,從未有人見過她的身體,何況是個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啊!」嚇死人了!海雅聳肩一看,在她耳邊低語吐息的那張俊臉,與自己不過相隔幾公分,連他濃密微翹的長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點到屏風後的澡盆裡,好好的把你自己洗乾淨。」思麟躬著高大的身軀,對她下令。
「我……我自己洗啊?」海雅的臉一片通紅。
「難不成要我幫你洗?」他的臉色沉得跟聲音一樣低,挑高的左眉和沒有表情的面容,形同潑了海雅一頭冷水。
「沒有沒有!」她尷尬的搖頭擺手。「我去洗澡了!」隨即一溜煙的閃躲到屏風後面,開始寬衣解帶。
還幻想什麼笑死人的浪漫情境,根本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大作白日夢!簡直糗斃了!
海雅就安安靜靜的縮在澡盆裡,滿臉「丟死人了」得羞慚表情,或許是自己太過浪漫、太過期待,可是心中隱隱的難過與失落也不知該如何排遣……
真是貨真價實的笨娃娃!思麟坐在花廳偷笑。海雅實在老實得沒話說,心裡想的事,從臉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不過看到她美夢泡湯的剎那,那張失望受傷的臉,的確令人於心不忍。誰捨得讓那樣甜美純稚的小女孩失望,甚至惡言相向?
回想起自己之前對她惡劣的態度……他一手支著下巴,鄭重其事的深思著,自己的確滿混蛋的。
長痛不如短痛,他與海雅之間必須盡快做個「了結」!
入浴之後的海雅,穿著素雅的衣裳,披散著頭髮就走出屏風。在入浴時她聽見有人出入房間的聲音——是思麟去正院用膳了吧?待會兒她就叫僕人送點清簡小菜進房來,一個人獨守空閨啃饅頭吧。
反正自從嫁進碩王府以來,每夜都是一個人坐在房裡發呆,她早習慣了。
才一踏出屏風外,進了花廳,「喝」的一聲她往後跳了兩步。
「思……思麟?」
他正坐在擺滿飯菜的花廳桌前,一語不發的凝視著她。思麟身後的窗屝半啟,月光掩映,在他身上蒙成一層朦朧虛幻的浪漫氣息。
是月光的關係吧!海雅覺得泡完澡後的微醺與溫熱感逐漸上升,連心跳都愈來愈大聲。
當初新婚夜剛取下鳳冠上紅帕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丈夫一見鍾情。海雅早聽說過京城有名的「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就是碩王府的麒麟兄弟,但任憑外人怎麼形容與讚美,都不比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今夜的他卻比當時的他,散發著更強烈的魅惑與魔力。
夜晚的他都是這麼的勾魂懾魄嗎?
她不知道,因為她從未在夜晚和他共處過。思麟自新婚夜起,每晚都不知瘋到哪兒去。這幾天除了下午教她騎射時會和她在一起,教完了他就自己回書房,或和老友們談天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