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文 / 蘭京
他的低語為何有著濃濃的鼻音?他的嗓子為何有著隱約的顫動?朱雀!不要答應,朱雀。他這一離去,豈不連守在她身旁的機會也沒有了?她不就永遠都記不得他、見不著他了?
「讓我變成這府裡的格格!就像你作法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阿哥那樣,我要變成這個家的一分子,做這個家中最被王爺疼愛的女兒!答不答應?!」
「我答應。」
「朱雀。」一旁的男子嚇得臉色發青。他是怎麼了,競如此無條件任曼陀羅予取予求?
「最後一件事,我要你的通天異能。」曼陀羅毫不留情地尖刻狠笑道。「我要你超凡的法力與咒術功底,我要它們全歸我有,你一樣也不准留!答不答應?」
「我答應。」
紙符封回木偶頸項時,穆蘭千個萬個不願,也無法挽回自己被強行奪走的意識。
自此,她不知道自己曾如何深愛過一個男人,不記得曾為他如何地意亂情迷,不曉得他為了挽留她的生命,已將一切捨去,過往纏綿,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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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你為什麼要走?」小人兒幽幽怯怯地仁立跨院門邊,落寞望著屋內身影俐落的收拾。
「我沒有必要留。」
她不懂,不過男人似乎多有自個兒闖蕩天下的雄心壯志,大阿哥也是如此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
她心頭一抽,悶悶的,好像有點被他的毫不猶豫傷到。
大阿哥不打算回來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她老覺得大阿哥對她的態度怪怪的,光是那雙過分濃烈的凝眸,就常盯得她不知所措。他這一走,她不是就可以鬆口氣了嗎?
為何心頭空空的?
「大阿哥,你都不拷問我昨天又作什麼夢了嗎?」
她努力地別表現得太渴切。「我昨天,夢的和往常不不太一樣呢。」
他終於回身,悠遠而內斂地望著粉雕玉琢的嬌美身影。
「大阿哥。」她期持地等著他的詢問。
「我己經不需要問了。」
她難堪地垂頭蜷著手絹。為什麼他突然變得這麼冷漠?他以前是那麼地在乎她,一時一刻都不放手,如今卻毫不留戀,甚至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似的。為什麼?
見他拎起簡單行囊就走的勢子,她慌得不知所措。想叫他不要走,卻又不敢開口。
「大阿哥,你你不去跟大伙告別嗎?不去和阿瑪說一聲嗎?」
「不用,也不會有人記得我曾存在過。」
「我。」會啊,她永遠都會記得。可這一說,似乎有點逾越兄妹情詛。她和大阿哥,好像有被人說過是對不大正常的兄妹他經過她身前,跨門而去,那份決絕,令她心驚。
「大阿哥?」
他止步,只微微傾頭,沒有表情。
他都不會捨不得她嗎?他連一句臨別的話也不跟她說嗎?她受挫地孤立在門邊等候,他仍一如先前,沒有多餘的話語。
「我走了。」
她哭著急急追在他後頭,越過小庭院,越過亭台摟閣,越過著華的園林,雅致的長廊,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世界。
這是府雖唯一呵護她的人、唯一疼惜她的人、唯一溫柔以待的人、唯一瞭解她的人。她不是怕他,不是討厭他,而是唯恐自己的情意已超過了兄妹的界線。
她一邊掉淚,一邊哽咽地追著他豪邁的大步。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心裡有著怎麼擋也擋不住的洶湧情緒,傾洩而出。那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她哥哥,彼此間有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行至王府大門,他終於回身,凝望跟在他身後一小段的淚人兒。
她的燦燦雙瞳盈滿柔弱的挽留,淒淒切切地期盼他明白她說不出口的心意。
「好好保重。」長長的深瞅過後,他轉身就走。
「大阿哥!大阿哥。」她放聲追去,卻又不敢追近,怯怯地在他身後兩三步之處哽咽。
她不要大阿哥離去。若非看到他遠走的背影,她絕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深的感情。儘管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合禮教的,她還是不想與他分離。
「大阿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幾乎泣不成聲,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承受他隨之而來的拒絕。
「跟著我,就沒有王府可住了。」
霍然間,她被他的呢喃點亮雙眸,也止住了淚勢。他沒有不准她同行,沒有視她為不耐煩的黏人累贅。
「我不住王府也沒關係。」
「沒有僕役伺候,沒有格格頭銜,也沒關係?」
她眨巴仍淚汪汪的大眼,使勁搖頭保證。
「這一走,可是沒有回頭路的。」
她默默佇立在人生的岔路口。前方是他,後方是家,兩個不同的世界,就決定在這一瞬間。
退進家門,她就可以回到穩當的生活,嫁入豪門,終生享盡榮華富貴,生養春五哥的孩子,打理他日後收房的各色姬妾,應對皇親貴戚,四面八方各式阿諛與巴結,那些都是她所熟悉的,理所當然的,她也頗得心應手的生活。而前方她看不見未來,不知道會淪入何樣光景。
她怕,怕得又潸然淚下。若旁人看了,一定會恥笑她沒用。可是旁觀的人,事不關己,當然可以說得豪氣萬千,堂皇冠冕。她不知道該如何裝出豪邁灑脫的倔強,她只能老老實實面對人性中的軟弱與畏怯。
「蘭蘭。」
她淒然抬眼。她好喜歡聽大阿哥這樣喚她,用他極醇、極濃的低吟,深深地撫進她心坎。她真的真的捨不得。
「大阿哥。」她啜位地縮著雙肩,脆弱得再也受不了一絲折騰。「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她不敢抬頭,也沒有聽見他任何響應,只在他熾烈有力的環抱中聽見他渾厚的心跳,她終生沉浸的音韻。
誡郡王名下,走了一個七格格,剩下的,仍是七個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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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靈」群聚的重要場合上,競有個畫畫兒的佝僂小身影尖聲怪叫棗「怎麼可能沒有朱雀這個人?明明就有嘛,不然我老遠地自貢山趕來幹啥?」
「日光山人,你腦袋掉到黃山谷底了是吧?」席間竊笑不斷。「四靈′裡什麼時候有過朱雀?這從前幾代流傳下來時,就一直是個虛設的空名,哪會有人?」
「耶?可這。」不對呀。「我見到的朱雀又是誰呢?我還跟他抬摃了半天耶!他甚至一度拐走我的弟子,這事你們怎麼說?」
「他長什麼摸樣?」
「他呀,他就是那個。」呃,哪個?「我記得他長得他的聲兒。」
「我看你是犯糊塗了。」眾人暗嗤。
「我確確實實見過他呀。」怎麼會完全想不起來呢!
「哪,你拿這名冊仔細瞧瞧,朱雀欄下是不是空的?」
他接過名冊,使勁兒猛瞪。青龍、白虎、玄武,都各在欄下填有姓名與身份,唯獨朱雀,一片空白。怎會這般呢?其它人才懶得理他,逕自喳呼起來,反正大事剛才已經講妥了。
「你聽說了嗎?誠郡王府的蓮格格又發癲了。」
「幹嘛,她這回又看見未來哪個女皇當家啦?」
「這回的才叫驚險,郡王爺氣得幾乎想逼她吞啞藥,省得滿門抄斬。」他在眾人關注齊聚之後才悄聲道,「她說咱們腦後的辮子留不過三百年了。」
眾人不耐煩地哀聲怪嚷,「拜託,沒憑沒據的鬼話,你也聽。」
「難怪郡王爺一直請人來為蓮格格驅邪,成天鬼話連篇。」
「我倒覺得她的能力很有問題。」一名少女道。「看她成天瘋言瘋語,又說她聽得見人人心裡思緒,吵得她難以入眠這情況,比較像是她承載了超越她能力極限的逾度力量,失去控制。」
「你也開始跟她一樣,有點瘋言瘋語了。」旁人大笑。「我在說正經的。」
「等她嫁給額勒春後,大概就會變得比較正常了。」一名壯漢嗲聲歎道。「黃花閨女嘛,在長年缺乏男人疼愛的處境下,孤單過度,幽怨太多,難免胡思亂想。等到有了男人之後棗」
「有了男人之後怎麼佯?你再說啊。」少女一腳將花盆底的鞋跟踩進壯漢嘴裡,惡聲罵道。
「這名冊不對勁!一定是這名冊有問題。」日光山人研究了半天,只研究出了一肚子火。
「你的腦子才有問題咧。」
「可是我明明曾經棗」
「你想想,咱們既稱做′四靈』,就擺明了頭頭只有四個人。若不空著朱雀這虛位,我們豈不是不只四人了?」
日光山人一頓。「唔,這倒是。」
那他腦海中的朱雀印象,是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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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江釁,涼風迷離。雖是深秋,在這江南佳境,仍爽煦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