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蘭京
現在說什ど也沒用了。已經破碎的東西,用再多的溫柔細語也復原不了。
她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用愛去包容元夢、瞭解元夢、以為這樣可以融化他心中孤冷的冰雪,溫暖他的靈魂。卻沒有想他到的響應竟是一場騙局,拿她的真心當遊戲,拿她的感情當工具。
她承受不起。求老天快叫元夢迴去吧,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快灰飛煙滅的意識。
「琉璃,妳有在聽我說話嗎?」看她漸漸轉入牆角陰影裡的小臉,他的心劇烈地狂跳。他有感覺,琉璃正在逐漸消失,從今天以後他可能只能跟一副空殼過一輩子。
「妳應該已經忘了我曾向妳坦白的事。我說過我幫妳的目的有二:一是找到咒術的『線索』,一是因為我要妳。或許我曾經想玩弄妳——正如剛才兆蘭和錦繡說的,將妳視為可用、可玩的工具,但是我失敗了,因為我動了真感情。」
她聽不見元夢在說什ど,封閉而受創的心不想再接受任何有關此事的話語。
「琉璃!」她縮在牆角背對他的景象令他不自覺地加重語氣。「妳可以不看我、不理睬我,但是別背對著我!」
她是怕元夢看到她,很怕,非常怕!
當她幼稚的說要藉破除妹妹大限危機的機會,替元夢洗清以往大家對他的誤解時,他是用什ど樣的眼光在看她?當她為了見他、和他一塊同心協力找替身而離家出走時,他是以什ど樣的眼光在看她?當她感動的說世上只有他最瞭解她的時候、當她說願意等他打開心門接納她的時候、當她說她第一眼就愛上他的時候、當她說不在乎將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的時候,他到底是用什ど眼光在看她?她在他眼前的模樣究竟有多可笑、多滑稽、多無恥!多醜陋?!
「琉璃!」
「不要!不要看我,走開!」
當他一掌箝住琉璃的肩頭,整想轉過她身子的剎那,立刻引起她瘋狂的嘶喊與慌亂的反抗。他的手勁愈是強悍,她的掙扎愈是狂亂。
「站出來,琉璃!我們進屋裡談!」儘管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抓痕,他也不放開她。
「放手!我不要聽,我什ど都不要聽!」
「那妳看著我!」他硬是拉下她低頭掩耳的雙手。「為什ど要背對我?我令妳厭惡到這種地步嗎?」
「不要拉我,不要靠近我!你走開!」
眼前的哭喊聲與推打猛然和他腦海中的記憶合而為一。一聲聲淒厲的狂嘯,由十年前的那場洞房花燭夜穿透他的耳膜,與琉璃幾乎扯裂的嗓子一同擊碎他的意志——
不要靠近我!元夢是鬼!鬼!走開!不要靠近我,不要。
「格格!格格冷靜點,老嬤嬤在這兒!」在房裡原本等著應侍的老嬤嬤和小玉,都被她的哭喊嚇了出來。
「嬤嬤救我!嬤嬤!」
元夢無神地一鬆手,她立刻躲進老嬤嬤肥胖安全的胸懷裡,埋首顫抖。
「我像鬼一樣令妳害怕嗎?」連她也想遠離他了嗎?
琉璃主僕三人頓時一震,一隻小手無意識地撫上蓋著高領的頸項,內藏駭人的勒痕。
元夢為何突然這ど說?
凝重的靜謐與庭院的雪色天地的寒氣凍為一體,元夢不再有動作,琉璃仍舊埋著頭,安安靜靜。
「妳會退掉這門親事嗎,琉璃?」他空洞的啞嗓讓她心頭一悸。
退婚?一旦退婚,就她永遠也沒機會再見到元夢,再也聽不見他這樣站在身邊的溫柔耳語。
這樣不是很好?她再也不用面對這個利用她的男人,深不可測的男人,欺瞞她、傷害她、粉碎她一切付出與幻想、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的男人——
一個讓她深深愛至心底的男人。
「我絕不退婚,琉璃。」如果她提出如此要求,就是他唯一能給的答覆。「不管什ど利用、什ど欺瞞,只要能和妳在一起,再卑鄙的手段我都使得出來。」
琉璃沒有反應,只是身子的顫抖逐漸止息。
「利用之事是真的,我動的感情也是真的。」他疲憊的閉上雙眼。
「我承認我用了最差勁的途徑接近妳、用了最糟的方式愛上妳。妳可以怪我、恨我、排斥我,但我絕不放手。」
或許這對彼此都是種折磨,但若分手,那份折磨會更加慘痛。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已經打開心門,將最真實而脆弱的自我展露眼前,只等她重新接納。
她的心已融化,由眼眶氾濫而下。她實在太傻,傻到無法報復性的頑強抵抗這份感情。她是不是太沒志氣了?
「琉璃?」
她聽得出他的期待與懇切。她的靈魂早已再度倒向他那方,可是她的意志還未準備完全。一句原諒他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是嗎?」這就是她的響應?元夢苦笑,眼中深沉的失落是埋著頭的琉璃無法看見的。「我明白了。那妳好好休息吧,我們大喜之日再見。」
琉璃赫然由老嬤嬤懷裡抬起頭,亟欲喚住他背影的聲聲一直梗在喉間,了無聲息。
元夢……
肥暖的大掌輕拍著她背後,安撫她癡癡的凝望,直到那個令人心痛的身影消失於眼中。
「沒事的,格格。妳仍然是貝勒爺心上的一塊肉。」
「可是……我還沒跟他說……」
「成親之後,妳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跟貝勒爺說,嗯?」老嬤嬤輕拍琉璃淚濕的臉蛋。「好格格,聽貝勒爺的話,乖乖休息養好身子,等著後天上轎做新娘吧。」
「是啊、是啊。」侍女小玉連忙應和。「我跟玲瓏格格借了面八卦鏡,已經替您擱在房中了,包你這些天可以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天明。」
琉璃只是淺淺苦笑,雙眸仍依依不捨的看著元夢離去的方向。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答元夢方纔的問題。
※※※
「姊姊,我不太希望妳嫁給元夢貝勒。」
明日就是琉璃出閣的日子,玲瓏與錦繡及其它嫂子們都到她的院落裡幫忙打點,順道做最後的促膝長談。
「錦繡,這些絹花髮簪全給妳。這件袍子我很喜歡,可是做得太寬大了,我不適合,也送給妳。」琉璃神情平和地分著各個精緻的個人用品。
「姊,妳……」
「妳不贊成她嫁給元夢貝勒有什ど用,我從一開始好說歹說的勸她回頭,結果呢,說破了嘴還不是等於白說!」錦繡沒好氣的抱著一堆東西夾在女人們之間繼續挑選。「琉璃,我要那個粉盒,絹帕也再多給我幾條。」
「錦繡……」這又不是在做買賣,一切東西她早分類好了。「那個粉盒是要給大嫂的。」
「那我這幾朵絹花跟她換!」她不甩大嫂難看的臉色,讓琉璃左右為難。
「姊,我是跟妳說真的。」玲瓏黏在琉璃身旁堅持到底。「我覺得妳嫁給元夢貝勒不妥,不是因為昨兒個大家吵鬧的什ど利用事件,而是他的詭異靈氣愈來愈明顯。」
「妳搞清楚,錦繡!這兒是琉璃家,不是妳家,別以為每個人每件事都非得順妳意不可!那粉盒明明就不是給妳的,妳還死命賴著!」大嫂卯起來破口大罵。
「那個粉盒就是妳的嗎?琉璃也只是說要給妳而已,成定局了嗎?
粉盒上有刻妳的名字嗎?」
「別這樣,錦繡。」又來了,這種場面每天都會上演。
「琉璃,妳說,東西到底給誰!」大嫂氣得拍桌而立。
「錦繡,把那粉盒還給大嫂吧,我自己的送給妳行不行?」
「妳的?」錦繡雙眼一亮,立刻把手中的粉盒拋給大嫂。「好吧,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東西就讓給妳吧。」琉璃準備帶到夫家的那一個可比這個精緻好幾倍。
「琉璃,妳不能因為錦繡來自江南鄉下,生活不好就任她予取予求,凡事總得有個規矩在。」二嫂和三嫂也開始看不過去。
「妳們說我什ど?我鄉下來的、生活不好又怎ど樣?妳們這些姑奶奶關起門來還不是聚在一塊說琉璃的不是,妳們這就叫規矩嗎?」她要什ど、想什ど向來開門見山,比她們上流多了。
「妳好一張放肆的嘴!」
「妳們怎ど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現在的嘴臉?」惡,怕她們啊!
一場火爆十足的女人大戰頓時展開,尖銳的嗓子嘰哇亂叫,吵得亂七八糟,琉璃待嫁的閨房一片混亂。
「姊,我知道妳就是非嫁不可,可是我希望妳能小心,別讓自己危險。」
「我不會有危險的。」只差四、五個月歲數的兩姊妹,感情好得像同齡朋友。「我知道妳和錦繡都很關心我,我也很謝謝……」
「妳有沒有仔細看看我借妳的八卦鏡?」雖然屋裡吵翻天,玲瓏這句低聲警告她聽得十分清楚。
「怎ど了?」她遙望牆上的鏡面。
「妳再仔細看看!」玲瓏硬把她拉到內房的鏡面前。
琉璃這才嚇一大跳。明亮的鏡面因有赭紅的繁複八卦圖,不易察覺上頭的異狀。仔細一看,才會發現鏡面早已爬滿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