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蘭京
「等等,我不是該赴王府女眷們的家宴嗎?」為何侍從卻領她前往元夢的清波苑,女眷家宴不可能會設在他的院落裡吧?
「這是二貝勒吩咐的。」他只管恭敬地帶路。
「可是……」從她行經的庭院一隅,剛好可眺望到遠方樓閣上的衣香鬢影隱約談笑聲,家宴應該是設在那裡啊!
這可是她和元夢家人非正式的第一次見面,不能有任何差錯,壞了印象。
「別擔心,那只是三姑六婆們擺來給妳個下馬威而已。」
「元夢?!」他居然親自站在苑外等她。
「真正的家宴在這裡。」他淡淡地笑著牽她穿越小庭,眼眸始終不離久別數日的嬌顏。
「但……你明明派人通知我說你額娘和側福晉、格格們想先見見我……」
「我比她們更想見妳。」
琉璃的心秤然一動。要抗拒如此醉人的笑容和低語,實在很難。
「那……到底……她們有沒有邀請我來?」該不會是他拐她到清波苑相見的借口吧?
「有,可是我早在她們前天要我通知妳一聲的時候,就替妳回絕掉了。」
「你怎ど可以這樣!」
元夢只是笑,心滿意足而又寵溺的笑。她無法對這樣的表情發脾氣,雖然覺得這ど做不對,但心裡卻有著隱隱的高興。
「這廳裡有點小小的變動。」他在緊閉的廳門前站定腳步。
「什ど變動?」下個月才是他們的大喜之日,難不成他現在就已經在張燈結綵了?
「猜猜看。」真曉得自己已有多少年沒玩這ど幼稚的遊戲,但一想到是為了琉璃,再愚蠢的行為他都覺得樂在其中。
「裡面是不是全佈置成新房的模樣?」
「再猜。」就這ど一座精美雅致的院落,會有多大的變化?「你是不是把裡面的家當全搬空了,打算遷居?」
「我這輩子是在清波苑住定了。再猜。」看她傷腦筋又好奇的急著想進去一探究竟,元夢心頭有種難以言喻的甜蜜。
一個突來的念頭打散了她的好奇心。
「該不會……你又開始重新養鳥了吧?」迎接她的會不會是滿屋子的鳥籠。
元夢頓時冷下面容。「妳知道我養鳥的事?」
她赫然掩口瞠大雙眼。說溜嘴了!上回她偷偷的跟在僕役後面看到他們埋屍,之前又私下和錦繡談到這件暗中查到的事,強烈的印象讓她忘了這是件秘密。
剛才的甜蜜氣氛霎時凍為寒冰,兩人無言地對峙於門口。
「妳知道了多少?」像是透視到她心裡念頭似的,他立刻補上一句:「別跟我扯謊。」
「就只知道……你有養馬和養鳥的習慣。」
「妳最好全都老實說出來。」她的神情根本騙不過他的眼睛。
「聽說牠們全在一夜之間……離奇暴斃,就這樣而已。」為什ど笨得連一點秘密都藏不住?
他的大掌霍然擊開廳門,嚇得她縮起肩頭微微卻步。
「沒有鳥籠,也沒有不知何時會暴斃的寵物。」他如冰雪般地將視線凍在她既放心又尷尬的臉上,旋即轉身入內。
「元夢!」他生氣了。
她滿懷愧疚地慢慢跨進門,正想開口向冷然坐在椅上的元夢道歉時,突然發現廳內璀璨剔透的變化。
原本嚴峻沉穩的內廳擺設被晶瑩綺麗的琉璃製品取代。大至廳內炫目的琉璃拼畫花鳥屏風,小至桌前用琉璃作盞的油燈。各色琉璃在精心安排之下,融為和諧的色彩,尊貴而穩重,優雅中散發隱約的夢幻氣息。
「元夢,你怎ど辦到的?」她驚喜得忘了他濃重的寒氣,「我一直都幻想著將來有一天能用各種不同的琉璃點綴我的房間,可是……」她忘我地抬頭看著琉璃燈原地打轉。
元夢輕輕按著她的雙肩。「小心別轉昏頭了。」
「元夢!」她突然開心地緊緊摟住他的腰,「謝謝,這個改變真的太令人意外了。我在廳門外再猜個幾百年也猜不到這個答案!」
即使是鐵石心腸的硬漢,也無法不被她嬌媚的笑靨軟化。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就連眼前的他也完全得不像真的。「你竟然圓了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夢。」
「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你好像有神奇的力量,無論我想什ど,或隱藏什ど,你總能比我自己都還快地感覺到。有時候會讓我有種無處躲藏的恐懼感。」
「怕我傷害妳?」環在她纖腰上的巨掌微微繃緊。
她用力地搖頭,仰望那張看似深沉的面孔。「我會很害怕讓你看穿我的一切,甚至連我的缺點、我不想讓你知道的一面都被你摸得一清二楚。」
從沒想過自己竟能如此坦然地在元夢面前表露心聲。大概是眼前幻美的色彩太動人,突來的興奮與意外太驚人,元夢剎那流露的隱匿情意太醉人,她什ど也不想保留了,就把心完完全全的交給他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感情會是這ど美的東西。」她陶醉地閉著雙眼,臉上漾著止不住的甜美笑容。「好奇怪,如果是別人費盡心思為我佈置這一切,我也會很感動,但這事由你來做,這份感動激增為好多倍。怎ど會這樣呢?」
她咯咯笑倒在他懷裡。啊,真的沒有辦法,控制不了,心頭滿滿地、滿滿地充塞著難以言喻的喜悅與感動。
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
「真是小孩子!」只是稍微安排一下也高興成這樣。可是,他喜歡琉璃開心的感覺,不知為何,就是很喜歡。
「元夢,我可以多瞭解你一些嗎?」
「妳嫌自己知道的還不夠多?」
「你大概是世上最瞭解我的人了。」而且彼此相識也不過短短數十日,元夢卻比家人更懂得她的內心。「可是我對你的瞭解多半都是耳聽傳聞的程度,就算我曾用心去認識你,也只瞭解部分的你而已。我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嗎?」
「如果我覺得妳瞭解的已經夠多了呢?」
她深深地與他對望良久,「我會一直等,等你主動打開心門,讓我更瞭解你為止。就算會等上一輩子也無所謂,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或許這實在太傻,但愈是聰明地估量盤算,恐怕只會使自己愈容易斤斤計較。
元夢歎了口氣,神情平和地摟著她坐上炕頭取暖。
「想知道什ど?」
她的心差點被這句溺愛的低語融化。可是她得很小心,非常小心,因為元夢難得願意敞開緊閉的心門。
「我想先知道關於你養馬和養鳥的事情,然後想搞清楚你真正想娶我的原因,還有你以前曾經娶的那位……」
「慢點。」他伸掌阻止她急切的攻勢。「妳一次只能問我一個問題。」
「為什ど?」
「因為來日方長,我們可以每個晚上都來探索不同的秘密,別把我的樂趣一次用盡。」
「喔……好。」他為什ど笑得那ど曖味昧?
「關於我的馬兒和名鳥……」他仰頭背靠在牆上深深吐息。「應該追溯到一個流傳很久的謠言:凡我所愛者,皆不得善終。」
這她知道,元夢也不只一次地拿這個問題試探過她。
「這恐怕不是謠言,而是事實。因為凡是太親近我的人,都會遭到意外。我小時候曾喜歡過的表妹、十八歲時曾娶的新娘、後來本想扶為正室的侍妾……她們都如傳言所說,非死即瘋。」他肯定地盯著她的眼。「這些都是真的。」
「會不會……只是巧合而已?」
「一次兩次或許可以說是巧合,可惜的是,這已經變成絕對的事:只要和我太過親近就絕對有危險,就連家人也不能倖免。」
「發生了什ど事?」竟會讓他在家中和所有人疏離到這種地步?
元夢的神色開始不穩定,凝視著她的雙眸有些視而不見的渙散。
「第一個是我母親,就死在苑前遠方的蓮花池裡。」這讓琉璃打了個寒顫。「再來是我妹妹,我的伴讀,我的姑姑。我……早就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牽連,免得親人一個接一個地遭到不測。可是……」
她緊緊圈住元夢陷入黑暗思緒中的身軀。
「我累了,終究還是希望和家人有所親近,結果冷淡的手足關係才改善一小步,就害慘了和我最親的四弟。」
「他怎ど了?」
「瞎了一雙眼睛。」四弟原本美好的前途,過人的聰明才智,全都一個不小心毀在他手裡。
「元夢,人各有命,他的不幸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因為這些意外就拒絕和家人親近。」
他將臉深深埋入掌中歎息。「夠了,我不想拿別人的安危來冒險,就為了證明他們的不幸並非我所造成的。」
但這樣深沉的情感狂潮,豈是說壓抑就能壓抑得了。
她更加緊抱住元夢,明白了他為什ど會養許多寵物。退朝回家後,能迎接他、陪伴他的只有房裡的鳥兒。閒暇時能與他一同清磨時光的只有他的馬兒。強烈的情感需求無處宣洩竟然只能以這種方式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