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蘭京
了傳達這份小小的力量。
「然後安神父也會以同樣的問題同你,你會回答什麼?」
他無法睜開眼,只能不斷地嚥著喉頭。
「薩蘭?」
他幾乎承受不住內心的洶湧狂潮。「我願意。」
「好,然後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他沒有吻她,而是猛然將她緊緊押入懷中,用力得幾乎要將她融為自己的一部分。他不要虹恩看到此時的他,不要她聽到此刻的
他,他身上無法自制的顫抖,卻說明了一切。
她任他摟著,與他孤立於滾滾紅塵中。屋外溢漫白雪,冉冉物華休。
相擁許久,方聞她細語悠悠——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頭吧!」
※※※
朔日子夜,蘭王府內燈火通明,阿爾薩蘭橫抱著熟睡中的虹恩仁立大廳。
當他和虹恩在破廟中被捕時,即被囚禁於府裡,直至行刑這日。御貓照阿爾薩蘭所要求,給虹恩最尊貴華艷的衣裳,將她扮成最
隆重的盛裝模樣。她安然沉睡在薩蘭臂彎裡,嬌美的睡顏惹人愛憐。
「為何要對她下藥?」御貓冷睬。
「別讓她在驚恐中離開人世。」
御貓低笑。「是別讓她看到被你親手斬殺的景象吧。」
如今的阿爾薩蘭僅是一頭無路可退的困獸。一切的希望全成絕望,除了被逼上他們替他鋪好的路,別無他途。
「薩蘭,如果你無法下手,不必勉強。」元卿低喃。
「我不會讓任何人碰虹恩。我寧可親手斬,也不用你們多事!」
元卿只是挑挑眉,不多做表示。
他蒼茫環視四方,四、五十名侍衛團團守在大廳外。他可以帶著虹恩殺出重圍,逃到天涯海角,但能逃多久?又豈能丟下自己救
命恩人的生死於不顧?
「我明白你在我和虹恩之間不得不痛下抉擇,我為此也深感抱歉。」
「我不需要這些無意義的言詞。」薩蘭悍然截斷元卿。
「真要表示歉意,拿出實際行動來!」
「除了放過虹恩這一項,我定會盡力做到。」
薩蘭憤惱地磨著牙根。望向虹恩的睡顏時,好不容易痛下的決心差點瓦解。
「我要自由。」
元卿微怔,御貓則傲然不屑一顧,不耐煩地盤算著時辰。
「不管『四靈』或是『四府』,我兩邊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觸。我只想過我的日子、做我的事,過往恩怨就此一筆勾消,從此你我
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元卿沉寂許久,才輕揉著額角開口,「你是打算與我們徹底了斷了?」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慈悲。」薩蘭瞇起寒冽狠眸。「否則殺妻之恨,教我怎麼忍!?」
「其實你不必親自動手——」
「不是殺了自己的妻子,就是毀了自己的朋友。你給我這樣的絕路,還想施捨什麼順水人情!」
元卿隱然動怒。「聽來你的不幸,似乎全是我造成的。」
「至少你是最大功臣。」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森然一笑。
「他要走就讓他走,天下好手不獨他一個。」御貓輕哼。
「除了還我自由,我要你就此終結少女陣,停止這個荒謬的邪門歪道。」
「等你砍下虹恩的腦袋,陣法任務自然就終結。」
「我不要它自然終結,我要你親手將它終結,以示誠意!」
元卿陰沉地搭起十指。「很有趣的條件,似乎其中可以玩不少把戲。」
「你自己決定。因為我不相信你,正如你不相信我。」薩蘭強勢主導。「你答應,我們就照原計劃斬了虹恩,同時還我自由,終
結少女陣。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帶虹恩走,你的死活,恕我無法干涉!」
「元卿,子時已近三刻,時辰所剩不多,該動手了。」御貓提醒。
「或者還有第三種辦法。」薩蘭說道。「你現在就收了少女陣,如此你不會有生命危險,虹恩不必被斬首,我不用在兩難中做抉
擇。三方全勝,何樂不為?」
「不可能!」元卿的重喝連御貓也為之一楞。追了近一年的重要關鍵,如今近在眼前,怎能放手。
「你為何要做此無謂堅持,元卿?」
「我有我的理由。」他不再跟薩蘭牽扯。「你的條件,我接受。只要你懷裡的人頭落地,我立刻終結少女陣!」
「只要我懷裡的人頭落地——」
府邸後方隱然傳來的嘈雜聲分散了大廳的凝重氣氛。
「出了什麼事?」御貓立刻質問侍衛。
「似乎是後方失火。」有濃濃黑煙燃起。
「薩蘭。」元卿低斥。
薩蘭痛苦的閉上雙眸祈求。如果有奇跡,請就此發生,如果世上真有公理,請伸出援手。他原本不信佛,此刻卻衷心懇求。
「你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御貓殘酷逼近。
阿爾薩蘭不得不將虹恩置於椅上,仰著純美無邪的嬌顏,看不見一切醜惡,聽不見一切污穢。
「貝勒爺,後廳被人縱火,火勢愈來愈大,恐會蔓延至此,請盡快離去。」
「你們就不會派幾個人去滅火嗎?」御貓痛斥。
「沒方法,因為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前門阻擋宮府的人馬侵入。」
「宮府?」所有人皆調過視線一怔。
「克勤郡王府的大貝勒率眾多官兵,打算強行攻入,說是有確定證據證明今晚在此將有少女斷頭。」
「該死!」御貓突然明瞭這些亂子是誰惹的。「我早該先宰了月嬤嬤那老婆子。」
「阿爾薩蘭!」元卿冷然一喝。「別忘了你的任務!」
一把沉重大刀霍然出鞘,散放冰雪寒光。剛猛的刀身囂張宣示殺人無數的氣勢,噬血的陰氣濃烈地瀰漫大廳。
過去他用這把刀斬好除惡,今日卻要用它手刃虹恩。
「貝勒爺,濃煙已經漫過來了,請速速躲避。」
「你還不快砍了她的腦袋!咱們砍了就走,照你說的,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御貓怒罵。
元卿同時在地上四方定陣,以花瓶內的水畫上咒文。
「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準備好了嗎?」
元卿一句刺中薩蘭要害,他盯著虹恩,手心一片濕冷。怎會如此?他見識過多少大風大浪,怎會在此刻猶豫不決?
「我會的,我會親手砍了虹恩。」
元卿卻聽出其中的不捨,一比手勢,御貓立刻拔刀備戰。
「子時就快過了,你還要拖到何時?」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頭吧!
可是面對這張摯愛的容顏,他該如何下手?
「阿爾薩蘭,你死期到了!」大貝勒霍然突圍衝入,雙方侍衛立即拉開混戰,御貓登時飛刀攻向阻撓者。
「快動手,你這白癡!」御貓凶狠地邊戰邊罵。
「你敢動手傷了虹恩,我馬上挖了你的心肺!」大貝勒已然棄王法於不顧。
「阿爾薩蘭。」元卿再一次警告。
他憤然扛起大刀,咬緊牙關揮掃向虹恩頸際。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不——」
劇烈的怒吼震動整座大廳,薩蘭猛然收勁,將刀勢轉掃至地,重重切入地磚裡。
「我不能殺虹恩,我不能!」
一道閃電般的冷光猝地由後方切入,俐落狠猛地將椅上沉睡的容顏掃落。頭顱飛旋之際,於空中灑下一弧紅雨。
「虹恩——」
大貝勒瘋狂嘶吼,衝向身首分離的小人兒。
濃煙霧時由後廳撲往前方,兇猛衝入混亂的廳堂。御貓優雅冷冽揮甩刀上血跡,重聲下令:「撤!」任務終結。
※※※
整場血腥混戰,三日之內即乾淨收尾。原本足以將元卿與御貓兩貝勒逮捕治罪的少女斷頭事件,卻因九具無頭女屍竟化為一堆白紙,無法定案,九名少女也已莫名其妙回歸各自家中,帶來不小騷動。
一件離奇血案,烏龍收場。
唯獨在蘭王府斬殺的,是貨真價實的少女。經仵作檢屍,竟也無法將御貓治罪。因為屍身在被斬殺之前,己身亡近三個時辰,卻
狀若沉睡。御貓斬的是死人,而非活人,如何定殺人之罪?
最切身的當事者阿爾薩蘭,早在那日的混戰消失無蹤,下落不明。重重疑點,無法勘破。直到元卿蒲地頓悟其中巧妙,發覺被人
擺了一道,不禁大笑,因為他終於想起一項重大疏漏——
月嬤嬤的眾多江湖把戲中,尤其擅長易容術。
果然,御貓在那顆虹恩腦裝底下,剝出了張陌生的臉皮。也許是被買來的屍體,也許是被盜來的屍體,結論都一樣:她不是虹
恩。
不論「四靈」或「四府」,雙方激戰的人馬全栽在一個小女娃手上。
尾聲
幾番春秋過後,風雨平息,安神父才收到遠方輾轉托來的書信。展信之際,有青山氣息、流水氣息、飛雲氣息,以及重巒疊翠間隱約傳來的神仙笑語。
「夫人,像你這般國色無雙的女子,埋沒在此深山裡太可惜了,跟我一起下山闖蕩江湖吧。」一名十一、二歲的俊麗少年誠摯邀約。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對江湖沒興趣。」美艷絕倫的婦人委婉一笑,繼續分類手中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