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閻王令

第11頁 文 / 決明

    她的劍法勾起閻羅莫大的興致,腳跟勾起枯枝為劍,正式反擊。一黑一白的身影自角落打到操練場,再由操練場追逐到修武居,引來魑魅魍魎的圍觀,眾人不曾見識到閻王的身手,今天可算是大飽眼福。

    交手數百招,憐我清楚明白到自己與閻羅的差距——光憑手上枯枝竟能與軟劍互別苗頭而不碎斷,足見閻羅內力之深厚,這份能耐便教她望塵莫及。

    憐我翻飛衣袂,右手軟劍攻向枯枝,左手握拳襲向他的心窩。

    甫觸碰到他衣襟,一道沉穩的掌勢已然擋下猛辣攻勢,她使力過猛又預防不及的身子被甩出屋外,落入楓林之中,雪白身影無力一軟。

    閻羅飛躍出修武居,在楓林間尋找白色身影。

    憐我伏在枯葉之上,唇色慘白,閻羅見狀皺起眉,他的掌力落於她身上時已收回七成,不應該會造成她任何傷害,但她現下的模樣卻……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到她捂著肚子的手掌及……染遍潔白裙擺的刺眼鮮紅!

    ※※※

    「呵呵呵……」蓄著山羊鬍的老者悠閒地與另一個淺笑不止的男子泡著茶,「二爺,這茶香否?」

    「極品。鬼醫您老除了醫術老到,連茶也泡得香醇。」白雲合不吝於誇讚眼前樂不可支的七旬老者。

    「那是二爺不嫌棄,主爺,您也來一杯吧。」鬼醫滿佈皺紋的手奉上香茗,卻換來閻羅冷綠的不領情目光。

    「別理會他,他現下正惱著呢。」白雲合放下茶杯,「想想,一個閻王門裡最具威嚴的主頭兒,慌慌張張地在眾魑魅眼前抱著姑娘直奔鬼醫您這打擾,結果那姑娘竟只是初潮來臨的喜事,您說他能不惱嗎?」他不怕死地投給閻羅同情又友愛的眼神。

    「唉,也不能怪主爺大驚小怪,咱們閻王門裡都是些男人,自然沒這等麻煩事,咱們倒也都忘卻了府上還有女娃兒。對了,二爺,改天您讓紅豆上我這一趟,我先幫她做些指點,免得以後匆匆忙忙上門嚷嚷的人換成了四爺。」雖然紅豆甫滿九歲,但轉眼間也會蛻變成一朵花似的小姑娘。

    「好。」白雲合斟滿茶杯回道,腦海中閃過石炎官扯著滿臉黑胡,驚天動地的抱著紅豆失聲狂吠的蠢樣,禁不住噗哧一笑。

    閻羅搶過他的杯子,仰首飲盡。

    「主爺,您要走啦?不去瞧瞧那丫頭?」鬼醫仗著有二爺在場撐腰,出口調侃。

    閻羅頭也不回,跨離這間滿是藥味、茶香及兩個討厭鬼的屋舍。

    白雲合隨後也站起身,「小丫頭就交給您了。」

    「二爺,您不多坐會兒?我這還有君山銀針泡來嘗嘗。」

    「改日吧,我得先趕著去救人。」語畢,白雲合以輕功追趕閻羅而去。

    鬼醫撫著長鬚,朝白衣漸遠的方向拉開喉嚨大聲問:「您去救誰呀?」

    「所有無辜的魑魅魑魎。」清朗的嗓音迴盪。

    「呵呵呵……該救、該救,否則大夥被王爺痛毆時恐怕還不清楚究竟犯了何種錯。」他步回內室,發覺床上的憐我已經坐起身子,風霜滿佈的和藹笑臉移到她面前,「丫頭,好點了嗎?」她除了初潮來臨的不適外,肩胛也教王爺擊傷,雖無大礙但仍會痛上數日。

    「我究竟怎麼了?」她只覺腹痛難忍,便讓閻羅送到這兒來。

    「沒事,小丫頭長大了,這是每個姑娘家都會面臨的轉變。」鬼醫笑笑地遞上溫水,並向她講述基本的常識及處理方法。「你的身子已經成熟到足以生兒育女,等會兒我開些補血的藥方給你,姑娘家要好好調養,這樣以後你在生小娃娃時才不會太辛苦。」

    「小娃娃?在我肚子裡?」憐我皺起眉,不解。

    「你又沒有和男人交歡,哪來的小娃娃?」鬼醫取笑地反問,他只不過是告訴她日常補氣調養的重要性。

    憐我眨眨眼,其中包含著好奇及求知的慾望。鬼醫拉過木椅,朝她指導男女之間最親密的知識,聽得她羞紅了一張臉。

    「別害躁,以後你要是嫁了人,自然就是如此。」鬼醫打趣地結尾。

    憐我自嘲暗想,嫁人?她此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經歷吧!她甚至連如何當個溫柔的姑娘家都感到難如登天,更不奢望會有疼她、懂她、能救她脫離閻王門的人出現,就算當更出現了也不可能勝過武藝高強的閻羅……

    他,也不會放手讓她自由吧?

    鬼醫自然沒遺漏閃過她臉龐的挫敗,拈著白胡,精明眼中露出瞭然的笑。

    難怪主爺一反常態的慌亂不已,原來……

    原來有人讓混亂又失控的情緒給牢牢掌握,這對向來唯我獨尊的王者當然是最驚駭又不解的莫名轉變。

    呵呵,這可有趣羅。

    ※※※

    憤怒,是在他發現自己反常的行徑之後唯一一個念頭。在他還來不及釐清思緒之前便已然產生舉動,這一切源頭,來自於他買回來的丫頭。

    他以為她始終在他掌間,任他搓圓捏扁、任他雕琢成玉,他才是主導一切的人。至少這些年來,他是的。

    對他而言,她應該只是個羽翼未豐的雛鳥殺手,是將來為閻王門賣命的魑魅,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直到自己倏然展現的失常反應令他為之一顫。

    不該產生的惱亂糾擾著那張幽幽素顏,以滴水穿石之姿,點點穿透他緊鎖的冰冷石心,令他茫然……連他自身都厘不清那重重迷霧。

    撐頰靠坐在修武居的雕花椅上,閻羅幽黯的綠瞳落在窗外,思緒卻遠遠飄至更無邊無際的九重天。

    就連他的沉思,看來都是如此陰暗,即使耀眼的日光灑落在他石刻似的容顏上,仍舊令人退避三舍。

    但她,卻是不會退縮的那個。

    「傻站在那裡做什麼?」

    冷然嗓音甫落,冰綠眼光也緩緩投射至她身上,那震懾人心的魔綠……

    「看你。」她誠實答道。

    閻羅側微仰起下巴,「看我什麼?」

    「猜測你現在在想什麼。」

    他合眼抿嘴笑問:「猜著了嗎?」連他自個兒都摸索不出端倪,從她眼中所見的他又是另一張怎生的臉孔?

    憐我搖頭,她永遠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翱翔的心思。

    「明年的武試,還是三爺嗎?」她轉移話題。

    「你希望是誰?」閻羅起身,來到她右側。

    「二爺。」她想知道白雲合的武藝與閻羅相較究竟何者為強,更想與白雲合交手比試,畢竟她聽聞太多開於白雲合恐怖駭人的武藝。

    「即使你練武練上十年、二十年,即使白雲自縛雙手,他一樣能在十招之內將你撕碎得拼湊不回原本模樣。」閻羅毫不留情地道,他太明瞭白雲合的修為。

    「二爺與你,誰強?」她探問,語氣中帶著些微挑釁。

    閻羅單指挑上她的髮絲,讓柔滑的觸感包裹著粗糙指尖。「這,重要嗎?我倒認為你該煩惱自己。明年的武試,你清楚自己所必須達到的地步?」

    「勝過黑無常。」

    「勝算多少?」他踱回座椅問。

    「絕對。」她傲然道。

    閻羅迸出笑,卻非發自真心,「去年你也是這種態度和口吻,卻連黑無常的衣袖也沒能碰到。」

    「絕對」有兩種涵義——絕對勝利;絕對失敗。

    他在嘲弄著她只會說不會做!憐我憤然咬緊牙關,「今年我會打敗他,拿下閻王門的白無常!」並且扯掉他那張俊邪皮相上的刺眼笑意!

    「或許我看走了眼,你並非我所料測的奇材,而我浪費了數年的時光,竟只養出這種程度的你。」言下之意,他對她失望透頂。

    「我說過我會勝!若我失敗了,我的命隨你處置,要殺要剮我絕不反抗!」她撂下狠話,倔強的反骨讓她毫不猶豫。

    閻羅交疊修長的雙腿,濃眉之下的瞳仁映照著她不屈的傲氣容顏。

    突地,閻羅沉沉地笑了,笑得她莫名其妙,笑得她摸不著頭緒。

    「記住你自己的話,只許勝,不許敗,否則……」

    他合上薄唇,不再接續,她卻隱隱泛起一股透心穿骨的寒意。

    第六章

    她首次見識到白雲合的恐怖,是在十四歲武試的前三日,她自不量力地向白雲合提出來場「無關生死,不計輸贏」的切磋。

    她知道白雲合很強,但萬萬料不出他強到令人膽寒!

    白雲合自始至終都將右手置於身後,僅以單手與她相對。他說他不擅長用劍,劍法卻流暢無比,每一刺、每一挑都俐落且毫不留情,令她無法招架。

    最令她駭然的是,白雲合那慣有的淺笑不曾稍稍卸下,那抹笑既自信又冰冷,讓她腦海中浮現出閻羅的模樣沒錯,霎時她將白雲合的形體與閻羅完全相疊!

    一個白衣的嗜血閻羅!

    那場「無關生死,不計輸贏」的比試差點毀掉了她的右手,也讓她在武試中落敗於黑無常之手。

    雖然她如願取下了白無常一職,但她知道自己敗了,敗給了那天甩在閻羅俊臉上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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