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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決明

    「心煩讓我陪你聊聊,省得你想不開地投湖自殺。」見水湅沒有開門之意,秦隨雁乾脆自懷裡摸出一把匕首,自個兒挑開門閂,大刺剎地跨進他房門。

    水湅撇撇嘴角,算是給秦隨雁一個回應。

    「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算了啦,不過是把古劍,要不,我重金替你收購比三國更早之前的劍,你想要哪一柄儘管說,我自會盡力將它弄來。」他這大總管可是寵自家任性的莊主寵得緊。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青冥。」

    「我知道你又在要脾氣,你我都親眼見到,那柄劍變成一攤水,全攪和在冷泉裡了。你對它又何必死心塌地?」

    水湅先是一陣無聲,久久才道:「只有青冥劍能解開封印。」

    「封印?你是說封住傳言中蓄龍湖底那只蛟龍的封印?」

    水湅點頭。

    「你取劍,真是為了解開封印?!」秦隨雁的聲音揚高八度。

    腦袋瓜再度點動。

    「這麼說來,蛟龍之說……是真的。」秦隨雁一瞧見水湅頷首證實他的問句,微怔之後,換來更多的不解。「那你解開封印做什麼?你想放那條蛟龍出來擾亂整個城鎮……不,是整個中原嗎?!別告訴我,你想藉那蛟龍之力,干下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水湅挑眉,嘴唇又浮現笑意--與以往如出一轍的虛假笑意。「這主意聽起來不錯,可惜已經沒有實現之日。因為青冥劍,碎了。」

    除去封印的劍,碎了……

    「如果你打的是這種主意,那青冥劍碎了才好。」省得助紂為虐。

    水湅低沉地笑著,「你有沒有想過,那蛟龍也許沒有興風作浪的惡念,卻因人們對它的恐懼而將它封印湖底,這待它公平嗎?」

    「公不公平不是你我所能斷言,你若是因為覺得世人待那條蛟龍不公而想助它解脫封印,豈不也太獨斷?」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水湅聳聳肩。

    「你鎮日清閒,連書都懶得碰,現下連成語應該怎麼用都分辨不清了?」

    「會嗎?我覺得我這句詞用得挺貼切的。」他若非為了自己,何必用盡心機想取下青冥劍,又何必因為青冥劍的溶滅而異常憤怒?「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那只蛟龍注定永永遠遠被囚在湖底深處,見不得光,只能在蓄龍湖裡等待漫長的死亡到來……龍呀龍,翻騰踏浪而來、翱翔蒼穹而去,如今落得淺湖困龍,豈不嗚呼哀哉--」水涑為蛟龍吟起哭調,雙眸還好似感同身受地泛起水霧。

    「你還會開玩笑,那表示你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秦隨雁打斷水湅的悲傷號叫,「你整天沒吃下一粒米,我已經吩咐廚子替你下一盤三鮮餃子,等會兒吃飽了再好好睡一覺。」

    「嗯。」

    「我還有一本帳目沒瞧完,不陪你耗費太好光陰。」

    「辛苦你了。」水湅難得良心大發地給予秦隨雁鼓勵。

    「衝著你這四個字,我還能心甘情願地再為你做牛做馬四十年。」秦隨雁朝水湅比畫了一個瀟灑退場的手勢,猛然憶起另一事,跨出門檻的腳又給縮了回來。「對了,關於千翡--」

    「隨雁,你破壞我難得恢復的好心情了。」水湅阻斷他未說完的句子。

    「當我沒說。」秦隨雁很懂得進退。

    他前腳甫走,廚子後腳便送上熱騰騰的美味餃子。

    水灤挾起餃子,咬了口包裹鮮嫩蝦肉的餃餡。

    「餃子皮跟以往一樣,可換了餡料,味道便相差千里……」

    恭立一旁的廚子聞言慌忙道:「莊主,這餃子的味兒不好?」

    「不,餡料新鮮可口、令人唇齒留香。我是說三鮮餡餃與豬肉餡餃的滋味回異,同樣的餃子皮,卻會因為內餡的不同而讓人輕而易舉的區分,就如同我一樣--」

    廚子越聽越迷糊,水湅則是逕自低笑。

    「一具皮囊所塞的魂魄不同,究竟會有多大差異呢?」

    第五章

    好難受,好多好多的水嗆進她的口鼻,阻斷了新鮮空氣進駐肺葉的可能,她張口想吸氣、想求救,奈何泉湧而至的仍是一波波徹骨寒體的冰水,激起喉問灼熱的疼痛。

    好難受……

    誰……誰來救救她?

    救……

    一股溫熱的觸碰落在她冰冷的額際,好溫柔好溫柔地撥開她因夢魘而汗濕的髮絲。

    她反射性地想揪鉗著唯一浮木,害怕自己再被拋下一般。

    「她還好吧?睡都睡了三、四天,也該醒了。」

    遠遠的,有道男嗓。

    「那大夫怎麼說?」

    那男嗓問完一句,又自己接續。

    「啊?還要等她醒來才能看情況?」

    那男嗓這等舉動,應該稱之為自言自語吧,而且很清楚能聽出他字句裡的不耐。

    她強撐起眼眸,目光只能直勾勾地望著上方,肩胛疼得她無法使力,就連轉動頸子都疼痛異常。

    好不容易她側過首,瞧見一男一女,那男人每說一句話,那女人便比手畫腳一番。

    「淨淨,她醒了。」秦隨雁指了指楊上正瞠著圓圓黑瞳打量他們的千翡。

    淨淨湊上前,又是一陣手語,瞧得千翡一頭霧水。

    「我……」千翡也跟著她亂比畫,想表達自己看不懂她那雙柔荑想傳遞的字句,奈何她竟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表示。

    「淨淨,你去請大夫過來,這裡交給我。」秦隨雁拍拍淨淨的肩。

    「嗯。」淨淨發出好簡單的單音,退了下去。

    千翡望著遠去的纖影,有些害怕地想喚回她,但腦中僅存的語言表達竟只剩少少字彙。她瞟向屋內唯一的人……呃,他看起來不是很友善……

    「你還好吧?」秦隨雁率先開口。他向來與千翡無話可聊,所以他也是很努力在尋找話題。

    她十指絞擰著羅衾,頭顱壓得好低好低。

    嗚,那個看起來好溫柔的姑娘怎麼還不回來?

    她不時偷偷抬眸覦向門扉之外。

    秦隨雁對她的舉動產生誤解,「你不用盼了,水湅表面上不說,可我瞧得出來他還在氣頭上,十天半個月之內都別妄想他會踏進你的舞月閣。」

    水湅的絕情,連他也自歎弗如。

    像他這麼討厭千翡脾性的人都還存有一絲絲善心,而那個與她關係親密的水湅卻一回也不曾來瞧過她--不,他壓根連提都不願提到千翡。

    「反正就算他此刻來見你,免不了又是一陣責難,還不如暫時讓你和他分隔開來,對你對他都好。」

    秦隨雁語畢,又正巧抓到她偷瞧門外的賊眼,令他發出不滿嗤聲。

    「早知道你這女人永遠都將我的話當成屁,我還犯賤地對你說一串話,真浪費唇舌!」可一想到這女人待在水家莊,也是靠他辛苦賺來的家產給養得健健康康,他就忍不住想去談砸幾門大生意以平衡他的心理。

    嗚,這男人好像生氣了……好奇怪,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在說話,她又沒反駁他,他幹啥突然變臉?

    好可怕……

    她不敢再與他待在同一處,抱住護身被衾就要往門外衝去,秦隨雁眼明手快,一把揪住她,將她重新摔回床鋪上。

    「哇--」她發出慘叫,一頭撞上硬邦邦的床柱。

    「該死!」嘖,使力過猛!他竟一時忘了她是個病人。

    這一幕正巧落入領著大夫進門的淨淨眼中,她驚呼一聲,忙不迭衝到床邊查看千翡的情況。

    干翡嚇得嚎啕大哭。

    「大總管,老夫知道你向來和千姑娘不和,可你也做得太醒目了吧?」大夫在一旁發出不滿,「她好歹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姑娘。」

    「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她想逃跑,所以我一急之下……」秦隨雁想為自己的行為辯白,誰知壓根沒人準備聽他的解釋,淨淨與大夫全關心著千翡,獨留他一人傻愣在原地。

    「大總管,她對你的存在很明顯地感到害怕,麻煩你出去。」大夫毫不留情地驅趕秦隨雁。

    「怕我?!我又沒對她做什麼!」

    「你快些出去吧。」淨淨無聲地開了口。

    這一回合,秦隨雁慘敗,狼狽退場,只能窩回書房去啃那堆成山的帳冊。

    但相較於一刻之後他所聽到那更不可置信的事,這小小的自尊打擊根本不算什麼……

    LLL

    「大夫,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血氣已和,榮衛已通,五臟已成,神氣捨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故又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

    「不不不,你直接跳過這一大段《靈樞》裡的咬文嚼字,結論是?」

    「她因溺水過久,導致這裡受創頗重。」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極可能會影響到她的言行、記憶、動作。」

    秦隨雁一臉錯愕地望著坐在桌前吃飯--不,是由淨淨餵著她吃飯的千翡,她自醒來後沒說過一句完整的句子、一副「我不認識你們」的蠢模蠢樣、更連一雙竹箸也拿不好,完完全全符合大夫口中的症狀。

    「那她會變得怎麼樣?」

    「就是現在這副模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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