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鏡水
「舉手之勞。」那公子微笑,瞅到她雙手抱著的花籃,略思量了下,出聲問道:「這花兒怎麼賣?」溫溫的語調。
「嗄?」她一愣。
「等等啊。」做個手勢,伸手入懷,掏出了一串銅錢,「這樣夠不夠?」獨特鳳眼瞇得細細的。
她呆呆地瞧著他的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忙道:「不、不,太多了!」可買好幾個花籃呢!
「不要緊。」將銅錢塞進她手中,微彎腰睬著籃子裡的花,「哪個好呢……嗯,就這個吧!」揀了朵粉嫩的小黃花。
「公、公子,太多了!」她急著告訴他。
「噓。」修長手指擺放唇上,示意她別緊張,拿著花看了看,將枝折斷一截,那公子伸出手,將花兒別在小姑娘發上,然後才笑道:「多好,妳跟這花好配,我就用少少的一串錢,買妳這無價的賞心悅目。」真可愛。
她只能傻傻地望著他,那人察覺,又朝她溫和地一笑,笑得她臉紅心跳。
像是察覺到了背後有什麼動靜,那公子站直身,微微側過首。小姑娘這才發現,他後頭還有一個極其俊美的高瘦少年,兩人手上都拿著一柄長劍。
奇怪的是,那少年不知為何,雙眉皺得好緊好緊,一直瞪著那公子,像是非常不能苟同什麼事。
那公子笑容依舊,彷彿什麼事也沒,眼睛巡了遍,才往角落走去,喜道:「湊巧剛走一桌,真好。」而且位置就在欄杆旁,上上座呢。
俊美少年只哼了聲,板著臉跟在後頭。
小姑娘怔然地杵了半晌,那看來有二十六、七的公子平易近人,英颯中帶著和善;跟他同行的,十七、八歲的少年則看來較之寡言冷漠。
這樣的兩人……是兄弟?可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雖然那少年俊美絕倫,年齡也和她相仿,但她一顆少女芳心就是在短時間偏向,了那公子。偷偷瞥見兩人入了座,她下意識握著手中的銅錢,才想到要還給人家。
「小二哥,沏兩壺龍井,雀舌的。」那公子,也就是男裝的容似風,坐下吆喝。
「來了!」店小二立刻打點去了。
「徒弟,你要吃啥?」見店小二沒一會兒捧著熱茶上前,她朝俊美少年問道。
「不要叫我徒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話。
這七年來,他說過多少遍!
「好好,不叫就不叫。」都到了現在還跟她爭,這麼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該不會只長個兒沒長腦袋?「那,殷燁殷少俠,請問你想吃啥?」接下小二哥遞來的熱茶,她拿過杯子慢慢地在手裡轉著。
殷燁沒答話,卻突然發現,自己居然不覺地跟她一樣在轉杯子!這臭婆娘的怪習慣他是什麼時候也染上的?將茶杯重重地擱上桌,他更不想開口了。
唉,這小子脾氣不僅怪異還拗得讓人摸不著頭緒。容似風支著下巴,對他這種動不動就生悶氣的彆扭行為已經非常能應付。
「你不叫是嗎?那我叫啦。」清咳兩聲,她道:「小二哥,麻煩給我來盤炸響鈐、蔥油草魚、香菇菜心、生爆鱔片、八寶豆腐、油燜春筍、香菜千絲、叫化子雞……對了,別忘了最著名的東坡肉。」說出一串菜名,她無視於店小二低頭苦苦默記,啜了口茶再道:「至於小點呢,我要酥皮角、糖棗糕、像眼糕、澄沙餅、奶皮燒餅、蝴蝶卷子,你再幫我裝個小盤兒,上面放些杏子李子栗子桔子……」這麼長又念得快的菜單,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小二也有些招架不住。
「妳叫那麼多哪吃得完!」終於忍不住,殷燁總算開口制止她。他們只有兩個人,能有多大食量,餵豬也不過如此。
「啊,我還以為我要念完了牆上的菜名你才會說話呢。」她調轉視線直瞅著他,「怎麼,你到底想吃啥?」今天可是她作東,這小子不給面子,連帶影響她胃口。
「妳……」為什麼老是這樣?他忍著氣道:「隨便。」
有說等於沒說。「這樣啊,小二,剛剛那份菜單一次全上吧……」
「等等!」他怒視她一眼,深吸幾口氣,看了下牆上木牌的菜名,才繃著嗓子啟唇:「……蝦爆鱔面。」好不容易才捺著沒發作。
「早說嘛。」她一笑,抬眼對小二哥道:「不好意思,小二哥,剛才的請你當作沒聽見,咱們要兩碗蝦爆鱔面,東坡肉一盅、炸響鈐一盤。再來一小碟糖棗糕,這樣就好了。」
「是是,客倌稍等。」小二暗暗擦去冷汗,鬆了口氣領命而去。
「這茶真好。」她再注滿了杯,「出門辦事那麼久,總算又能回來這兒,品味用虎跑泉水沏的龍井上茶。」她住在杭州二十幾年,怎麼也喝不膩。
「妳愛吃愛喝隨妳,不要隨便招惹人家。」殷燁冷淡道。
她眨眸。「誰?」
「妳說呢?」還跟他裝傻,那姑娘對他們這桌的注視,熱切到他想當作不知道都不行。
「你難得會這麼關心,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哎呀,有嫁弟弟的感覺耶。
「我是討厭妳這樣不正經!」他受夠了她這一路上的態度!
不是故意挑他死穴就是想辦法刺他要害,再惡劣一點就去招惹一些不該招惹的人,然後讓他收爛攤子。這次遠行辦事,容攬雲只吩咐他一人去完成,偏偏她要跟,本來可以很快弄妥當,都被她攪亂了!
「是你太嚴肅。」明明小她這麼多,又愛故作老成。拿起茶杯正要就唇,眼角餘光卻瞥到了那賣花的小姑娘被人纏了住。
「這位公子……請、請讓開好嗎?」小姑娘小聲地要求。
她本是要走過去還錢的,但忽然冒出個陌生人來擋住了路,怎麼也不給過,聽著他們那群人的調笑,她開始著急了。
「別那麼害怕嘛,咱們不過是要請你喝杯酒而已,沒有惡意的。」一名長相斯文,狀似書生的白衫男子笑道。
「我不會喝酒……」她已經告訴他們好多次了啊。
「不會喝我教妳喝。」另一名明顯有醉意的男子道。「妳這麼可愛,我鐵定把妳教到會……嘻嘻,喜歡我用哪兒教?用嘴?」下流的詞句引來同伴們的咯咯醉笑,更三言兩語不堪地討論起來。
小姑娘紅了眼眶,垂著頭。
「我不喝酒……我、我只是個賣花的……」為什麼要來這樣為難人?
「花?好好,我買。」白衫男子像是施捨乞丐般,丟給她一枚銅錢,「我要妳頭上這朵。」他伸手就摘,還順道摸了她柔嫩的面頰一把。
她嚇得花容失色,深感屈辱,後退一步,卻進了另一個虎口。
「別跑嘛,咱們都是好人啊。」男人站在她身後,搭上了她的肩。「妳真是細皮嫩肉啊,可有咱們剛吃的東坡肉還滑膩?」又是一陣笑聲。
那幾人就這樣把她圍了起來,東一句,西一句,皆是粗俗調侃。
縱使看不過去,也沒人敢吭個聲,這些人部分是糜膳秀才,若是現在得罪了他們,往後他們中了試、當了官,誰知道會不會回來報復?
一時間,眾人敢怒不敢言,只剩下那兩桌放肆的笑聲。
「哎呀!我說徒弟,你有沒有覺得好臭啊?」
突然插入的話語讓大家都愣了下,紛紛往聲源看去。
容似風仍舊煞有其事地道:「臭、臭,真是太臭了。」她皺眉,用袍袖遮住口鼻,「是不是你放屁?」她看向桌旁人。
殷燁怔住,而後察覺每個人都在看他們這裡,立刻瞠目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你?那是誰?」她轉過頭,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好像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你胡說什麼!」滿樓菜香,哪裡有什麼臭味?沒有懷疑她是女人,白衫男子駁斥道。
「啊啊……天,真的好臭。」她誇張地偏過頭,像是快要嘔吐般,拿起茶杯趕緊啜一口,才極其驚訝地再度面向殷燁,「奇觀啊奇觀,徒弟,怎麼有人講話眼放屁一樣?」天下事無奇不有啊。
那白衫男子一愣,怒道:「你說誰!」
「誰應了聲就是誰嘍。」從容不迫地端起茶壺倒茶。
她聲音並不大,但卻恰恰能讓眾人聽見。旁邊洩出了一點點竊笑和私語,那群人不甘被人這樣給難堪,當場同仇敵愾。
「讓我去教訓那傢伙!」其中有幾人會武,立刻自告奮勇上前。「如果不想受傷,就快點跪下討饒,本公子或許還能——好燙!」偉大的出場詞還沒說完,就摀住了臉痛叫。
「真對不住,因為太臭了,不小心手滑了下。」容似風好歉疚地給對方看空杯。
「他奶奶的!竟敢耍人!」一人見同伴吃了鱉,大聲怒吼,取出隨身短刀,直直朝她砍去她沒躲,也不避,只是悠閒地喝著茶。唇邊有著詭異的笑。
就在利刃要沾上她的衣服前,銀光一閃,一柄亮晃晃的長劍倏地從中插入,正對來者下顎。
「嚇!」偷襲的人趕忙收力以免撞上,卻不小心收勢過猛,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