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鏡水
殷燁愣了下,隨即惱道:「因為妳教得太爛了!」
「原來如此啊……」果然是這種回答,算了,用嘴巴告訴他不如要他親出自用身體學習。「為師的要去休息了,你慢慢射,慢慢跳啊。」臨轉身前,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可別要賴皮喔!」隨便拿枝箭來交差。
殷樺接過楊伯去取來的弓箭,才在想出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滿了,不料聽她那樣說,登時破口朝著她的背影大吼:「我才不會!」老要這樣貶損他,氣死人了!
容似風沒停下腳步,臉上掛著微笑,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
「……你看你看,我就說吧,那小子又輸了。」僕役看著小姐走過長廊?才出聲討論。
「真笨啊,怎麼看不出小姐用的是激將法呢?」可悲的孩子。
「不過,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輕功能這樣教。」真新奇。
「我也是頭一次瞧見有人進步能這麼神速。」好可怕。
「你有沒有發現……也只有小姐才有能耐讓那小子這樣大吵大鬧啊!」總算有點小孩樣,平常根本就孤僻到了頂點。
「但那小兔息子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從頭到尾都被小姐耍得團團轉。
兩人對望一眼,然後,為那可憐蟲致哀。
***
風清月明,四週一片寂靜,眾人酣睡正熟。
已是接近寅時。
忽地,一聲歡呼嚇醒了棲息在樹枝上的鳥兒,接著就看到一個人影在長廊上奔跑。也不怕吵著其他人,只是一直跑一直跑,腳步像是不穩了好幾次,繞過幾個彎後才終於停止。
「臭婆娘!臭婆娘!開門!」壓根兒不管時間對不對,殷燁死命拍著容似風的房門,大聲叫喚。
仍煙火搖晃的室內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回應,容似風拉開拴子,將門打開,似笑非笑地瞅著面前看來非常狼狽卻極為開心的小子。
「怎麼,我還道是哪裡的鬼跑出來嚇人了。」她閒閒地打量著他,披頭散髮、蓬頭垢面,衫子還勾扯破了幾個洞。
她一點也沒有匆忙睡醒的樣子,倒像是早就等待已久。殷燁見她衣冠整齊,先是愣了愣,隨後便把這突兀丟到腦袋後,直接舉起手,對著她的臉,張開指掌。
「我拔下來了!」帶著一點點稚嫩的神氣和興奮。「我沒作弊,把最高的那枝箭拔下來了!」他拔箭後也試了好幾次,是真的可以構到那高度了!
把手中的箭展現在她眼前,他自己都沒發現,那神情就像是個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一件事後,希望人家打賞的孩子。
「喔!」她拖長音,在那雙閃亮大眼的注視下,沒有懷疑他的話,極自然地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為師的很滿意。」是真的。她微笑。
那舉動,好溫柔。
他不自覺地怔怔杵著。呆住的結果,是被她乘機摸了臉頰一把。
「瞧你,一身髒。」還有些擦傷呢。「把衣服穿好,不是告訴過你只有我能看了嗎?」拉上襟口,將他微露出的半肩蓋上。
他回過神,而後用力拍掉她的毛手,滿臉通紅地低吼:「不用妳管!妳才不是我師父!」他死都不承認自已找她拜過師。
「咦?你怎麼又要賴?」她好傷心啊!「我教了你這麼多,你還想反悔啊?咱們明明就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彼此交換過血了,你現在居然又翻臉不認,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不相信我,虧我還救了你兩次……」重複的戲碼,連台詞都相同。
她泫然欲泣的語調讓他雞皮疙瘩滿身爬起。
「妳……妳別老是來這招!」他不會再上當!
「……我也不求你什麼……只是希望你喊我幾聲師父……」嗚嗚。
「妳、妳——」他手足無措,深怕有人經過,還以為他幹了什麼壞事。「妳……妳不要再假裝了!」可恨的臭婆娘,果然是在耍他!他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不再上當。
「你老是對我那麼凶……」這世上再找不到像她這麼好的師父了。
「不要拿我當抹布!」冷汗淋漓地避開。
「我要你去祠堂打坐,也是為了讓你修身養性……」每次都要勞動她把他點了穴後擺在那兒,結果他的怨氣好像只增不減。
「我的褲子!不、不要亂扯!」他黑著臉惱叫。
「我沒扯啊。」不要隨便冤枉人。
明明就是他自已動來動去鬆掉的。
***
「風妹還在玩啊?」容攬雲揉了揉眉角,有些頭疼地站在不遠處廊下。
「是的。」玩得可樂了。楊伯恭敬回答。
「她對那個孩子倒是挺認真的。」第一次正式為人師表,她的確做得相當值得稱許。「不過……楊伯,你查到那孩子的身世了嗎?」他正了色,流露出不可侵犯的莊嚴。
楊伯微微一笑。「小姐吩咐,若您問起,就告訴您這事兒當作沒有,也不要去查探。」
「什麼沒有?難不成那小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他低語幾句後撫著下巴,「……她倒是摸透了我的心思。」從小就精。
「小姐一向如此。」
容攬雲冷哼了聲,「楊伯,我怎麼老覺得你偏著她?!」好歹他們兄妹倆都是主子,待遇差這麼多。
「因為小姐還小。」多麼正當的理由。
「小?她年紀和我比起來是不大,但骨子裡成熟得很。」別以為他不知道,二娘辭世的那天,當時八歲的她像是一夜長大了。
從此再也沒人看過她落淚,再也沒人看過她撒嬌,再也沒人……知曉她心中真正在想些什麼。
這也是他這個作兄長的,總是不會強勢地對她離經叛道的作為多說話的原因。他希望她能喜樂,不只是表面上,而是打從心底開懷的楊笑。
憶起往事,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剛才瞥見殷燁露出的後肩,隱隱約約似乎有一點什麼紋路,他才微微瞇眼。
「……楊伯,你知道最近那個地圖的事嗎?」
「是的,江湖上傳言甚囂。」尚未平靜。
「嗯。」他沉吟,臉色凝重。啟唇低聲道:「難不成,風妹她……」各種可能的情況和理由在他腦中猜測,讓他粗獷的眉峰愈來愈緊,半晌後,又是長長一歎。
罷,她想怎麼做,就由著她吧。
就算真如他所想的那樣,就算哪一天出了岔子,他這個大哥也絕對會幫她守著,助她一臂之力。
「希望是我多心了……」他喃喃。
沒人發現到,那夜看來清明的月,後頭卻瀰漫著重重厚雲。
第四章
水光瀲灩睛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柱濃抹總相宜。
飲湖上初晴後雨蘇軾杭州西湖,自宋元以來,遂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諺,其秀麗山水聞名遐邇,而其中,西湖的絕致景色更為仙境典範。
如此引人入勝的靈秀風光,令得許多文人雅士常於此把酒吟詩,宋朝文人蘇軾被派遣守杭時,就曾獨出機杼地將西湖比喻為傳奇美人西施,更說過「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之語。
物產豐碩,人文薈萃的西湖不僅有美山美水,更有古剎名塔,小橋亭軒,曲水流觴,四時景致皆異,其醉人之處,非言詞能盡說透徹。
想要細看這美景,那麼,湖畔的「樓上樓」當真是最佳選擇。
樓上樓三面臨湖,視野延伸極廣,環狀樓閣設計精心,一山兩堤三島五湖,不費吹灰之力,盡收眼底。
難得的是,這最接近天堂之處,並不昂貴。
據說是由於這兒東家特愛西湖景色,性喜好客且慷慨於分享,也因此,樓上樓幾乎是天天座無虛席。
「賣花兒,賣花兒。」
一個小姑娘捧著個小花籃,在喧鬧的人群中細聲叫賣著。
若是常客,肯定對她一點也不陌生。
由於她家境清苦,小小年紀便得分擔家計,掌櫃的看她可憐,才准了她在樓上樓裡賣花兒。這一賣,可也讓她成了這樓的特色之一「大爺,買一朵花好嗎?」她見有人迎面,便微笑問道。
人嬌小,身子更是瘦弱,樓內高朋滿座,一旁的喧囂輕鬆壓過了她本就不大的聲量。那粗漢沒個注意,連她影都沒看到,不小心就撞了她一下。
「誰摸老子!」粗漢回首,卻啥也沒瞧見,才疑惑地抓了抓頭繼續走。
「啊。」小姑娘低呼了聲,踉蹌幾步,尚不及站穩,隔壁桌的客倌正好起身,無巧不巧,她被這突然一頂,往後跌向階梯。
只記得要抱緊花籃,她兩眼一閉,身子繃緊,卻沒料到落入了一副胸懷之中。
「小心。」溫柔的嗓音在她頭上響起,有些沉,但又與尋常男子相異。
這人身軀極暖和,小姑娘抬起大眼睛,望見一張端正的面容,頓時微愕。
「對、對不住。」確定人家著的是男裝,她赧極,趕緊扶住把手自己站好。「啊……謝謝公子。」她、她還以為一定不是男人,因為,他的身子比爹軟呢……歎,她在胡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