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錦瑟
"你!"南霽雲一提氣,卻久久無法下手。
"屬下敢以人頭擔保,娘娘絕對會平安無事的。"
南霽雲的手舉高又落下,他也清楚董凌人那一劍足以致命,回天乏術。
"你走吧!"他決定信他,因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是,屬下告退。"
退出了房門,齊羽飛便守在門口,見到眾人都醒來了,他忙著打發,最後剩下常富康、常凝兒和白雲放。
"羽飛,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常富康一臉擔憂地問。
"沒事,老爺,請回房歇息吧,沒事的。"齊羽飛搖了頭回答。
常凝兒追問:"不是喔!我有聽見……一
"二小姐,沒事的!請你放心,大小姐真的沒事,只是她與南公子剛剛吵架,所以需要時間談談,你也回房吧。"齊羽飛立刻截下她的話。
"既然總管大人都說沒事了,那就真的沒事了。夜深了,大家快睡吧!早睡早起,身體才會健康。總管,既然你要擔下看門的責任,就得好好盡責呢,我們先去睡了。"一旁的白雲放在一番察言觀色後,便一邊一個攬著他們父女倆盡速離去。
齊羽飛感激地無聲道了謝。
"誰說我要睡了,你這個假姐夫,讓我回去啦……"常凝兒執意要討個明白。
"哎呀!你這個大姑娘還是早點睡,省得臉色難看。"白雲放畢竟是練武之人,豈會讓常凝兒逃掉。
直到眾人的聲音沒入夜色中,齊羽飛才如釋重負。
去年,小姐因為到外地巡視產業,途中為救一個小女孩而遭毒蛇咬傷,那時不也沒事,所以他深信這次小姐也能安然度過危險。
***
這次會死麼?
受了這麼重的傷,這次應該會死吧?
漫長的歲月裡,她受過的傷又豈止這一次,大傷、小傷不斷,她的生命也就在黃泉路上不停徘徊,來了又走,走了又回。
這次是第二次傷得這麼重,第一次則是在遙遠的過去那是在失去后羿後,她開始一個人流浪。
在一次瘟疫襲擊她所暫住的村落後,她也不幸感染了。
村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夜之間,一個充滿朝氣的村子儼然成為人間煉獄。白天,到處可聽見家屬的哀慟聲,夜裡,牛頭馬面的腳步總在附近逗留不去。
日夜持續地交換,她也就跟著受盡折磨,直到她康復後,才又繼續漫無止境的旅行。
這次的傷很重,耳邊儘是熟悉的腳步聲,她曉得牛頭馬面又以為她快死了,所以在她身邊流連。
她不禁笑了,難道他們不知自她吞下不死之藥後,便在閻羅殿上的生死簿中除名了麼?
原本她該是地府的一員,卻因為誤信謠言而導致如今永生不死的局面,怨誰呢?該怨麼?
秦皇求了半生的不死沒有著落,她竟是得天獨厚地活了下來,看盡世事。假使能回到從前,她絕對不會求孤獨一生了。
長生?不死?她要的僅僅是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罷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氣息愈來愈弱,心跳漸漸停了,是快死了吧?
可耳邊的腳步聲卻愈拉愈遠,怎麼回事?不是來提她的魂魄麼?
君月!君月!
是誰在喊她,為什麼要喊她?
她好累、好想睡了,能不能放過她,別再折磨她了。
君月……我不能失去你,你找到了我,怎能棄我不顧?生生世世不是你對我的誓言麼?不要背棄我!不要丟下我……
那聲音是……霽雲!是霽雲在呼喚她。
對了,她已經和他重逢了,所以她不能死在這裡……
她的霽雲在等著她呢!
***
南霽雲一旋踵,上前摟住了常君月纖弱的身子。
不死?長生?都是一些貪生怕死的人所急於追尋的,他從來就不信這世上真有這事。只是到了這地步……到底是誰瘋了呢?
是不顧主子性命的齊羽飛?
抑或是決心一賭的他?
"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執意取董凌人的性命,你也不會落到這地步……對不起,君月,你不能有事啊!醒來吧!醒來吧……"
溫熱的液體在瞳孔飄蕩,終於落了下來,滴落在常君月的蒼白臉頰上,南霽雲看了一眼,清楚那是一種名為"眼淚"的東西,他聽過,也認識,卻未曾擁有過。
他依稀記得義父曾說過,眼淚是人傷心到了一種地步所會產生的發洩方式,他也曉得義父之所以會解釋給他聽,原因就是他不曾哭過。
"也許是你未到絕望的傷心處吧!"這是義父當時惟一解釋他不哭的原因。
義父死時,他見過師兄狠狠哭了一場,而他——連想哭的衝動都沒有。
他就好像一個局外人似的,遠遠地看著師兄的哭相,他的心也微微抽動,可依舊哭不出,後來他猜或許他天生就沒眼淚這東西吧!
而第一次嘗到自己淚水的味道,竟然是即將失去自己最愛的人。
南霽雲終於明白義父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絕望的傷心——就是他此刻的寫照吧!
"君月……我不能失去你,你找到了我,怎能棄我不顧?生生世世——不是你對我的誓言麼?不要背棄我!不要丟下我……"
即使是第一次出師不利,快要遭人宰殺,他也沒害怕過,因為他曉得只要手上有劍,命還在,就有反撲的機會,可當下卻是任他有多少能力都無法挽回。
"不要離開我……誰來救救她!我不准你死……"
緊緊貼著她,南霽雲感覺到她的心跳愈來愈緩慢,氣息也漸漸淺了,幾乎聽不見。收緊力道,他狂喊:
"不——君月,給我醒來,我不准你離開我!"
他真是傻,這天下怎會有不死之藥,他不該糊塗到相信齊羽飛的話,若君月會死,那都是他自己害的!
"對不起……"
咚咚!
南霽雲閉上的眼跟著微弱的聲音睜開了,那是心跳的聲音。
咚咚!咚咚!
南霽雲輕輕推開常君月,赫然發現她身上的血早已凝固,不再流出,他仔細檢查她的頸脈、心脈和手脈,在察覺到她真的有了脈搏後,南霽雲終於舒展居心。
"君月!"他喊了聲。
常君月眼眸顫了顫,回應了南霽雲的呼喚。
"霽雲……"她虛弱地喊。
南霽雲溫柔的眼睛專注地瞅著她。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你……沒事吧?"
"傻瓜,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麼?答應我,那樣的傻事別再有第二次了,我有能力自保的,你這樣做只會害我傷心,曉不曉得啊?"南霽雲認真叮嚀著。
常君月淺淺笑了。
"啊……"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還在痛?"
孱弱的柔荑搭上他的手。
"放心,我死不了,是不死之藥救了我,我不會死的,永遠都不會……這是我的報應。"說到最後一句,常君月非但沒有喜悅,反而還透著淺淺的自責意味。
"別說了,我不愛聽你說這些,雖然不死之藥能保你的命,但也無法保證不痛啊,記得下次別再這麼莽撞了,懂不懂?"
多熟悉的一句話,前世,后羿也對她說過。
"我……剛剛夢見了你,你一直喊我的名字,要我不能放棄,要我回來……"她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所以我——回來了,霽雲。"
"別再離開我了。"
"我不會了。"
是夜,兩人相擁而眠。
始終注意房內一舉一動的齊羽飛在得知常君月醒了之後,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放心了。
"真是太好了,感謝上蒼恩典!"他衷心期盼他的兩位主子今世都能得到完美的結果。
***
隔天早上,常君月換下一身血衣,臉上儘是幸福的光采,讓人無法猜出昨晚她正逢生死關頭。
望著兩人,常凝兒坐在涼亭上吃著點心,一臉頹喪。
"唉!我的姐姐啊!"邊吃她還邊歎氣。
常君月有事與南霽雲外出,齊羽飛在目送他們後回到涼亭內。
"二小姐,怎麼一人在這裡?夫子呢?"常府並無重男輕女觀念,所以常君月也為常凝兒請來一個夫子教她讀書。"上完課了。"她漫不經心地回答。唉!她的姐姐快要不是她的了,她好難過。
"怎麼會,不是還有半個時辰才結束。"齊羽飛心生疑惑。
因為姑娘我在他的茶裡加了點料嘛!這是她的心聲,不能說出口的心聲。
"沒有啊,課上到一半,夫子便說他身體不適,我瞧他冷汗直流,便放他走了。"
"是麼?"齊羽飛仍一臉狐疑。
常凝兒扁扁嘴。
"不信就罷。姐姐他們上哪兒了?"
"小姐他們去掃墓了。"
"掃墓?我們在巨鹿有親人麼?"她怎麼從沒聽姐姐提過?
齊羽飛含笑道:"天機不可洩漏!"
常凝兒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齊羽飛沉思了片刻,開口問:"我可否問二小姐一個問題。"
"我沒你那麼小器,問吧!"
"為何二小姐那麼討厭南公子?"照理說,南霽雲並沒有得罪過常凝兒,對常君月也很好,他實在想不出常凝兒有任何不喜歡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