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簡薰
唐曉籐溫言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燦寧。」
看著她溫柔的神情,燦寧差點要脫口而出,自己漸漸喜歡上鍾澈,可是他卻不知道。
但那想法只是瞬間,當她開口時只是說:「我沒事。「
「真的?」
「真的。」她點點頭,「我很好。」
說完後才發現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人只有在不好的情況下才會強調自己很好。
「還說沒有?」唐曉籐溫婉的笑笑,「你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瞞不了人的,不管是什麼事,說出來會比較舒服。」
想到那次不小心聽見鍾澈與她互喚對方名字、彼此似乎很熟稔的談話,燦寧心中突然有了另一種聲音。
就對唐姐說啊,傻瓜。
他們認識這麼久了,一定有相當程度的瞭解,跟唐姐談談,一定比自己在那邊毫無頭緒的摸索來得事半功倍……
「唐姐。」
她微笑著,很認真,「嗯。」
「我、呃、我……」燦寧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我我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句子,「我喜歡一個人。」
她點點頭,「公司的人?嘉升?」
燦寧一聽,連忙搖手,「不是。」
怎會是嘉升?
嘉升是好人,俊朗出眾,個性又爽朗,他們相處很愉快,但她喜歡的人不是他。
「那是鍾澈?」
「嗯。」
看得出來,唐曉籐很意外,「真沒想到。」
「他有什麼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漾出一抹笑,她撥了撥滑落的髮絲,「比起鍾澈,嘉升比較接近理想典型。」
「嘉升是朋友。」
「鍾澈吃軟不吃硬,多花點時間在他身上,他會知道的。」
燦寧不知怎麼脫口而出,「我已經花很多時間在他身上了。」
「柔能克剛。」唐曉籐轉向窗外,窗外有玫瑰,有綠蔭,但她的眼光卻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語氣也不太真實,「鍾澈跟一般人不同,他跟大學社團那幾個朋友一起征服過四個海峽、各大洲的高山、大漠,去過熱帶叢林,穿過高溫達四十幾度的絲路,他休學過一年,為的是跟幾個美國的登山家一起挑戰世界高峰艾佛勒斯峰。」
燦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鍾澈在大學時挑戰過世界高峰?人人都說那是一場與自然搏鬥的死亡遊戲啊!
勇氣與技術無用武之地,自然操控一切。
在救援直升機到不了的高度上,風雪讓人們生還,人們就得以生還,風雪要人們留下,誰也走不了。
「他真的做到了,一整年,扣除攀登的時間,其餘都用在加強訓練,兩度攻上第四站,卻又因為暴風雪來襲退回第三站,越往上走,就看見越多不知何時就倒在路旁的登山者,肉體跟心靈的煎熬與日俱增,觸目所及除了風雪之外一無所有,既怕攻不上頂,又怕客死異鄉。」
越說越遠的唐曉籐收回視線,表情好似經過一生一世的疲累,「那些回不來的人,就只能永遠待在高山上,成為冰雪的一部分。」她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沉重,燦寧不敢再問。
她看見她的眼角有淚,一眨眼,落在她的手背上,在太陽的照射下成了一顆星。
半晌,唐曉籐抬起頭,「我好像說太多了。」
楚楚可憐的表情讓燦寧猛然想起她的名字。
無法獨立,只能依附的宿命。
第五章
唐曉籐的心情平靜下來後,跟燦寧說了很多關於鍾澈的事——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只是校友,而不知道他們認識近十年。
燦寧想起嘉升跟她說過的話,不由得奇怪起來,「嘉升說大家是進入旅遊業才認識的。」
「因為我跟鍾澈都不想提。」
她聽了疑惑更大,這句話聽起來好怪。
一般人若是在工作場合遇到學生時代的朋友,不應該都是很高興嗎?為什麼怕人家知道呢?
該不會——啁,如果唐姐是錚澈心目中的理想典型,那不管她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我跟鍾澈沒什麼。」唐曉籐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慮,「他之前在雲遊時就已經有一個當記者的女朋友了。」
當記者的女友?該不會就是那個靈靈吧!
她居然忘了問鍾澈有沒有女朋友,說不定他們已從「那時」走到「現在」,所以鍾澈才會這麼常跟靈靈講電話,而且每次都是眉開眼笑,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可是若說他有女友,感覺上又不像啊!
一個有女友的人,有可能每晚跟她到處玩嗎?
要不,就是記者工作太忙,抽不出時間陪他,所以……
唐曉籐絲毫沒發現她的分心,自顧說著,「我們裝做沒什麼交情,主要是不希望她誤會,我不怕那些蜚短流長,可是她的職業讓我有顧忌,我有一個孩子——我在履歷並沒有註明這點。」
燦於看著她,雙眼眨都不眨,她從來沒聽誰說過她有一個孩子。
唐曉籐笑了,「很驚訝?」
她坦承,「有點。」
「我沒結婚。」
「現代女子有權為自己做任何決定,何況未婚生子不是大罪。」燦寧很認真的說,「我驚訝的不是『未婚生子』,而是『認識三個月的人突然跟我說她有孩子』,這是不一樣的。」
她點點頭,表情頗為欣慰,「為了怕影響工作效率,有孩子或是已婚女性員工常常無法擔任要職,可我不是一個人,我必須爭取薪水較高的工作,那時有好幾個人在爭飛航線主管的缺,我不能賭,鍾澈瞭解這一點,所以才假裝和我沒什麼交情,免得女友醋勁大發去查她想像中的情敵,萬一有孩子的事情曝光,除非我換工作,不然永遠升不了職。」
燦寧發現自己更喜歡唐姐了,也知道她為什麼可以這樣的溫柔。
她是一個母親,一個完整的女人。
唐曉籐還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大學時候的事情,他們一大群人怎麼借車去露營,夜半溪釣,圍著營火跳學長教的非洲狩獵舞蹈,眾人玩到不支而露天睡到天亮;縱走中央山脈時,學妹骨折,他們如何做出克難擔架帶學妹下山……每多說一點,燦寧就覺得更接近鍾澈一點。
他的過去,她雖然來不及參與,但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唐姐還答應找一天回老家把那時的照片帶給她看。
回到公司,燦寧因為幸福過度,居然給了資瑋一個大大的擁抱,鬆開手時才想到資瑋是不跟人笑鬧的。
原以為資瑋會用一貫的冷漠對她,沒想到她卻笑了。
「資瑋,你笑了耶!」
她輕哼一聲,「我是人啊。」
「好少看你笑。」
「江燦寧,你有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嗯,有啊。」只要一聽到鍾澈打電話給靈靈,她就心情低落,睡前必幻想一個名叫靈靈人,有時是長得像李嘉欣的冷艷女郎,有時又是長得像安倍夏美的小可愛……
已經亂想過度,沒想到安妮在知道她煩惱根源之後,居然跟她這麼說:「李嘉欣或安倍夏美都沒關係,最可怕的是萬一靈靈就是你們唐姐的小名,原來她與鍾澈相愛多年,那才叫恐怖。」
燦寧驚得當場呆掉,這安妮,開起玩笑來真是六親不認,若是她痛苦倒地,安妮會笑得更大聲。
「不可能沒有啦。」
資瑋看著她,表情像是看到一種奇特的生物,」知道嗎,我覺得你受到上天特別的眷顧。」
燦寧心想,是特別衰的眷顧嗎?
「你看起來很快樂。」
「因為我現在是真的快樂啊!」想到知道那麼多鍾澈的事,她就笑得很愉快,「剛剛唐姐說了很多我一直想知道的事。」
資瑋回到座位上,打開手中肋檔案夾,許久,突然抬頭跟她說:「唐曉籐的心機很重,你別太相信她的話。」
燦寧一怔,資瑋不是會說長道短的人,她相信她,但是唐姐……那個談起孩子時滿臉溫柔,說到她的苦惱時,要她加油別放棄的人,難道又是假的嗎?
資瑋臉上寫著一種言盡於此的神情,明白的告訴燦寧,信也好,不信也罷,她是不會再說什麼了。
難得假日,鍾澈還在睡,電話卻不識相的響起。
他只是翻個身,到響第四次的時候,他終於瞭解打電話來的人的意志,不起來接是不行了。
「鍾澈!」
「是你。」他早該想到了,江燦寧。
由於工作的關係,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外國,朋友早隨著日漸忙碌的生活而消失不見,這些日子來,只有她,會猛打他的電話,不過她似乎知道他不喜歡講電話,總是三、五分鐘就掛斷。
「什麼事?」
「沒事啊!」
他沒好氣的說:「沒事打電話來幹嘛?」
「就是沒事才打電話。」她振振有詞的說,「難得假日,出來走走嘛!」
「你的安妮與安琪呢?」
「她們要上班。」
「找嘉升。」
「他去參加同學會。」
「資瑋。」才說完,他自己就笑了——資瑋根本不是會和平民在一起的那種人。
不是說她高高在上,只是她的嗜好異於常人,專長是芭蕾舞,閒暇時喜歡彈鋼琴、聽音樂會、看畫展,去過不少國家,不過目的大多諸如為了親眼目睹十九世紀法國畫家柯洛的「靜泉」系列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