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寄秋
其實死人最老實,「安分守己」的躺一排不吵不鬧,沒有所謂的醫療糾紛,用不著聽病患抱怨一大堆與病情無關的家務事,還省卻了病患家屬跟前跟後的詢問病況,周圍少了不少聒噪聲。
活體、屍體在她眼中並無兩樣,刀一劃都是相同構造,只不過一個有呼吸,一個懶得喘氣罷了。
救活了病人是理所當然,沒有人會認為醫生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分內之事何足掛齒,頂多事前美個紅
「魚幫水,水幫魚,你辛苦一點忙一個晚上,我讓你多七天的休假如何?」事關重大案件,偶爾為之的利誘不算過分。
「不錯的交易。」下顎一點,半飽的言醉醉不忘提攜後輩,「張素清,報告由你來寫。」
經她一喊,邵之雍著向另一名「活人」,那一臉慘白神色真不愧是菜鳥,完全表露無措和驚煌。
「不要啦!老師,我明天得回校交作業。」稱呼一聲老師是期望能逃過一劫。
實習生和指導老師,畢業前的考驗。
「寫。」不多言,言醉醉的態度是沒人情講,坐在另一具屍體旁喝著豬肝湯。
有事弟子服其勞,她稍微利用一下是人之常情。
「嗚一一你奴役我。」張素清不敢大聲張揚,怕吵「死人」。
當助理就注定命苦,還有半年才能拿到畢業證書,能不能順利念完七年就看這次的實習分數,她能說:不嗎?
欺負後輩是可恥的行徑,可是她無從投訴,言法醫是法醫界的翹楚,到目前為止,還無她找不出死因的案例,聲譽之高非沒沒無聞的她能比擬,說出來誰會受理。
搞不好人家會說是磨練,羨慕她跟對了良師還不知珍惜,小孩子心性不定。
「你慢慢在這裡哀怨吧!我該下班了。」吃飽了就想睡。
「嘎?!」她是什麼意思。「言法醫,你要放我一個人在……太平間?」
「不是。」收拾著私人器具,言醉醉用棉布和雙氧水洗滌刀面污漬。
張素清放下心的喔了一聲,還好,還好。
「你幹麼把解剖用具全收到包包裡?」
「檢驗完畢不回家難道要留下來過夜,拿好。」言醉醉將寫了一半的報告書交給她。
「言法醫……」張素清已經開始覺得恐慌,不會是她所想的那樣吧?
「不用擔心,邵學長正等著你的報告出爐,他會陪你到天長地久。」和一堆死人。
「什麼?!」
「我——」
兩人齊喊出聲的看向她,神經不自主的抽動。
擺擺手,她走出陰冷的太平間。「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老師起頭,學生收尾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何況她多拖了個人下水陪伴。真是恩賜了。
打了個哈欠,身上的白袍微沾了些屍血。回頭再叫宋妹妹送去洗衣店,少不得又是一筆跑路費,她早列人「正常」開銷。
言醉醉精神不濟的走出實驗醫院大樓,到了轉角處忽有一把槍抵住她腦門,問了一句她自己都很想笑的話。
「你是醫生?」
她該怎麼回答呢?
是或不是?
「我很累了,你們需要醫生請去急診室掛號,左轉十公尺處是掛號處。
「少囉唆,你最好乖乖合作,否則小心子彈不長眼。」槍口威們地碰了她一下。
不用回頭,言醉醉大概能由呼吸聲聽出背後有幾人。「對醫生要容氣些,說不定哪一天你會需要醫生。」
「X的,你巴不得老子早死呀!」來人氣憤的口吐髒話,吐了一口口水。
死了才用得著她。言醉醉在心裡回答他。
「老石,別對醫生不禮貌,她說得有幾分道理。」另一道戲謔的男音阻止他不敬的言語。
人有旦夕禍福,尤其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他們,哪天出了意外,沒人敢擔保能不能活得下去,醫生的必要性是維繫生命的惟一依賴;誰也得罪不起。
「可是她是個娘兒們,不太可能是外科醫生。」最多是婦產科或是小兒科。
「問問無妨。」笑臉男子態度誠懇的間:「小姐,請問你是外科醫生嗎?」
有禮的匪徒?「要看我的解剖刀嗎?我剛開了幾人的胸膛。」
她沒說謊,她是具備外科醫生的資格,不然她憑什麼開膛剖肚。
「太好了,我們就是要你。」
要我?!
第二章
「你們要我動力取出他的子彈?」
真是大勇敢了,叫人由衷的佩服,把一個奄奄一息的活死人交託在她手上,該說病急亂投醫嗎?
不是她愛耍大牌多此一問,而是給他們後悔的機會,兔得人人了土,才來怪她醫術不精,專醫「死」人。
說實在話,她很久沒醫治過活人了,若非愛困得沒精力去「拒絕」他們的請托,此刻她會躺在充滿天人菊香味的暖床上。大作絢麗無邊的美夢。
看著和死人無異的慘白臉色,簡陋的醫療室滿是刺目血漬,兩袋血用了一大半,維持著僅剩的一口氣,不甘心就此與世相辭。
以她專業的知識和經驗判斷,這樣的傷勢早該抬到殯儀館存放,而此人居然還有微弱呼吸,強要與上天爭一線生機,悍然的意志力叫人咋舌,簡直和蟑螂一樣頑固打不死。
救不救都非她分內之事,盡人事,聽天命,看他的造化了。
「拜託你,醫生,請你盡快取出他胸口的彈頭,救人如救火遲疑不得。」都什麼時候還猶豫不決。
「先言明在前,是你們的請求我才動刀,事後不可有任何怨言。」先小人後君子。
「一定,一定,麻煩你快動手,他快撐不下去了。」脈搏似乎快停止了,她怎麼還在談讓人聽不懂的條件。
一定會計較還是一定沒事?「找張紙來寫下切結書,所有人都印上指印。」
「什麼?!」」
所有人都傻眼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身處何地?幾十把槍正對著她,而她不擔心自身安危,反要一行人蓋指印、寫下切結書,她是不是瘋子?
「你們大可在一邊發愣、發狂,他的命要是救不回非我之過,是你們聯手害死他。」別人的生命對她而言不痛不疼。
是死是活她並不在意。
「臭娘們,你再不救我們老大,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一個捺不住性子的男子當場將槍口指向她太陽穴。
表情不變的言醉醉打了個優雅的哈欠。「有時間廢話不如去準備後事,我看他快不行了。」
「你……」另一個人拉住衝動的男子,神情並不友善。
「醫生,雖然我們的行為是野蠻了些,但到自前為止不曾傷害過你,別逼我們出手。」
再和善的人也會被她無所謂的舉止惹火,言而有信是鷹幫的人一貫作風,她的無禮要求根本是一種挑釁,令人無法忍氣吞聲。
能容忍她至今是看在她是危急時分的惟一選擇,不然早讓她橫屍當場,成一具無名女屍,哪來一堆瘋言瘋語。
「儘管逞口舌之勇吧!如果想替他送葬請便,『女人』的美容黨重於生命。」言醉醉刻意強調女人的壞習性。
當她開始磨起小指頭的指腹時,便是她不高興的起端,討厭和人周旋的方法是置之不理,沒人能強迫她做不願做的事。
菊,清廉、高潔,寧可花殘葉破也不向惡劣風雨屈服,傲立孤枝地迎向暴雨肆虐。
身為象徵法律的正義一方,頭一回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的低調是叫人不清楚以往的輝煌,綁架法醫算前所未聞,視公權力無一物的傢伙是該學點教訓,凡事總有例外,威脅也有失效的一天。
『雄叔,我們照她的要求去做,再爭論無濟無事。」雅痞穿著的男子率先擬好切結書,並印上大拇指指印。
被稱為雄叔的中年男子狠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印下不甘願的痕跡。
救人為先,迫在眉梢的緊急叫人疏忽不得,其他人跟進地留下警方檔案內求之不得的指紋,一臉的冷沉像
「他的保證。」下巴一努,言醉醉昂然地站得很直,不動一手一足。
「你——你真是我見過最古怪的女醫生。」苦笑的一搖頭,他擅作主張地牽起動也不動的指頭印上指紋。
不多浪費時間,她將切結書平整地對折再對折,收放入醫生袍的口袋,打開用具包內的小瓶濃縮雙氧水消毒器具,吩咐一邊的人打盆熱水來。
簡陋的器材有簡陋的治療法,剪刀剪開黏貼肌膚的布料,稍微檢視一下傷口的深處,她毫不考慮地以尖利的解剖刀劃下第一刀。
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的傷患一吃痛,收縮肌肉,無意識的劇烈反抗使得她不容易下刀。
所以她討厭救活人嘛!
「按住他,別讓他亂動,否則不小心切斷動脈可是他自己找死。間恕不負責。
「你沒有麻醉藥或什麼能使他昏迷的藥物嗎?」石碣以上身按住傷患的肩,另喚幾人分別壓住手臂及身體各部位。
她輕甩了一滴血在他臉上。「我要不要帶根棒棒糖來安撫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