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寄秋
唉!現在想起這件事有什麼用,人都死了好些年,上了年紀就是愛想東想西,這兩個孩子外型可真登對,讓她有辦喜事的念頭,上回那個不算數啦!
「沒關係嘛!兩人比較快……」瞿小嬰回看杵著像木頭的於靖霆。「於大律師,你的手廢了還是腳殘了,不會動一動呀!」
「君子遠庖廚,廚房是女人的天下。」他這種觀念是源自母親和前妻。
她們一向把三餐打點好等著他上桌,這一直以來是家中的傳統。
「是喔!君子也不用吃飯了,你去啃椅子吧!」什麼怪思想嘛!以前她家掌廚的可是男人,老媽負責發號施令。
「椅子太硬了。」他打趣的尾隨而入,知道以她的個性當真會讓他望菜興歎。
「冷盤先端出去,鯧魚我來就好,還有不許偷吃龍蝦,不然我叫你連龍蝦殼一起吞下肚。」瞿小嬰生怕少吃一口地連忙凶道。
「是,慈禧太后,小的為你布菜去。」於靖霆笑著把愛湊熱鬧的兒子拉出廚房,引起他不高興的抗議。
瞧「一家」和諧的樣子,於陳月花心中感慨不已,原來兒子也有輕鬆調皮的一面,以前她管他太嚴了,總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在他身上。
兒子也有長大的一天,她該試著放手嘍!
一上桌,七菜兩湯豐富得不得了,沒客人樣的瞿小嬰剛開始還會做做樣子,可是一嘗到鯧魚的美味就忘了禮貌,以秋風之姿橫掃千軍。
看在於家三代眼中只能以佩服兩字送她,三雙睜大的眼睛滿是不可思議,若不是清楚她收入頗豐,還真會以為她來自埃塞俄比亞的難民營。
凶狠的吃相叫人錯愕,貪心的程度令人傻眼,明明碗裡滿成小山了還拚命壓,以殺人的目光阻止別人朝她愛吃的食物下筷。
吃在碗裡看向鍋裡,只差沒吐一口口水宣告主權所有,真不曉得她有幾個胃,這麼吃不難受嗎?
「你們吃呀!看我就會飽嗎?」本來她就是為吃而來,管他吃相文不文雅。
她可不想吃一頓飯就得以身相許,所以不用考慮留下好印象,吃完這頓大家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當然,有好吃的她還是會來打擾。
「不吃皮。」一臉快哭的於青峰瞪著肥滋滋的豬腳……皮。
「小孩子怎麼可以挑食,吃皮對身體有益,多吃才會長大。」禍首心安理得的對別人家小孩教訓……呃!教導他。
「噁心。」他不要吃。
瞿小嬰的晚娘面孔一現,用筷子一戳。「你知不知道挑食的結果會怎樣?」
「不吃。」他很頑固地打算把皮挑掉。
「你敢挑開試試,我把整鍋油倒入你嘴巴,浪費食物的小孩會遭天打雷劈。」混帳小鬼,敢反抗她的權威。
「我……」苦著一張臉,於青峰要吃不吃的遲疑著,向父親投以求救的目光。
「別看你老爸,他救不了你,你最好乖乖的順從我。」順我則昌,逆我則亡。
忍俊不已的於靖霆不敢笑出聲,佯裝專心的吃飯,無視兒子的求救目光,小嬰的霸道無庸置疑,說不定他一多事得換他吃下那塊肥豬皮。
犧牲他不如犧牲兒子,他頭一次看人吃豬腳不吃皮只啃骨頭,那真有肉嗎?
「肥。」他會肥死。
「快吃,小孩子要懂得知福惜福,你知道有多少人沒飯吃嗎?」她的大道理只說給別人聽,自個一概不甩。
於陳月花看孫子眼眶泛紅不免心疼。「小嬰呀!他不愛吃就別勉強他吃,桌上菜還很多。」
菜很多是我的。「伯母,小孩子不能寵,像我幾個哥哥被我後母寵得不像樣,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盡吃些垃圾食物,一個個長得腦滿腸肥,四肢腫大得像拜拜用的大豬公,你不想將來得改門吧!」
「改門?」
「因為太胖了進不來,像我家的大門就得改成廟門那麼大,不然會卡住。」人家會當是一頭豬死在裡面。
「誇張。」低著頭用餐的於靖霆小聲地說了一句。
「於大律師對我有意見大可提出來,我這人的度量是非常大的。」只要順著她。
「我想你和你哥哥們一定有仇。」他哪敢有意見,蛋糕正在她面前。
萬一她發狠地拿起蛋糕一砸,他很難倖免於難。
瞿小嬰說得牙癢癢的。「不只有仇,此仇不共戴天,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全宰了祭天。」
一這麼恨?」好可怕的神情,他一點也不懷疑她討厭老人和小孩是事實。
「如果你的哥哥們曾把你丟進糞坑,還用水彩筆畫你的臉,你會不想宰了他們?」她積恨已久。
尤其有一回他們把她丟在無人的山谷內自生自滅,不留半滴水、半口糧食地任由她在山裡等死,一想起來她就恨不得挖他們的心,啃他們的胃,鮮血拿來澆花。
好不容易餓了三天才遇上一位好心的原住民哥哥帶她出谷,而谷外八個人排成一列大聲鼓噪,恭喜她死裡逃生,順利的通過測驗。
當時她只想叫他們全去死,不過她餓過頭暈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是獨生子。」於靖霆慶幸的說,光聽她的形容就叫人心寒。
「所以說你命好。」她看向還在掙扎的於青峰。「小鬼,你要我餵你嗎?」
聽出她話中的威脅,於青峰趕緊痛苦的咬下第一口,嚼都不嚼的直接嚥下去。
「嗯!不錯,在令人討厭的小孩中,你還算滿乖的。」她繼續朝剩餘的菜進攻。
不一會兒盤底全朝了天,一頓豐盛的晚餐到此結束,接著是重頭戲,慶祝於青峰的生日。
只見瞿小嬰由小包包內取出巴掌大的錄放音機,一小卡帶用衛生紙包著放入,按鍵一按,她的輕快聲音流瀉一室,「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年年快樂……
「好了,可以吹蠟燭了。」大功告成。
怔愕的於家父子下巴快掉了,怎麼也沒料到她會這麼天才,居然用放音機代替。
「你不覺得自己開口較有誠意嗎?」不敢領教她懶人方式的於靖霆生硬的一說。
她一副「你少囉唆」的態度。「是我自己唱的呀!你有聽到其它人的聲音嗎?」
「這……」是她的聲音,但……
「好了啦!蛋糕切一切我要打包,吃太撐了。」至少能分送樓上樓下的鄰居,他們才三個人吃不完。
「打包?!」
像是聽到豬在天上飛,於靖霆的表情精采得足以吞下十顆雞蛋,張口結舌地望著她理所當然的姿態,她太懂得什麼叫不客氣。
晚風徐徐,明月一彎。
行道樹的枝葉微微發出颼颼聲,兩旁的街燈隱隱約約閃著迷人的暈黃,這高級住宅區的道路中央少有車聲呼嘯而過,寧靜是唯一的評語。
因為光害的影響,天空看不見一顆星星,生活在都會中的男女只能仰望一無所有的黑幕,再也沒有感動加溫。
人,是很貧瘠的。
夜越深,一抹淡淡的幽香似有若無,當一切都沉寂時,感官就特別敏感,不像香水味,有點似茉莉的味道撲鼻而來。
「原來你家和我家只隔兩條巷子耶!早說不用你送,走兩步路就到了。」踩著自己的影子,瞿小嬰邊走邊跳地好不快活。
「這是禮貌問題,而且我不放心你一人走夜路。」單身女子遇襲之事時有耳聞,他不想她發生意外。
「拜託,你該擔心的是別人,沒人敢惹我這頭母老虎。」吃太飽了,散散步好消化胃裡的食物。
她不惹是生非已是別人祖上有德。
「別逞強,你再凶也終歸是個女孩子,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一擁而上你絕對招架不了。」於靖霆表情嚴肅地要她瞭解男女有別。
「知道了,你比我老爸還囉唆。」她嘀嘀咕咕的念著,甩著點心盒輕快地往前走。
「我是關心你,一人孤身在外要懂得保護自己。」雖有點老生常談,卻字字真心。
倒著走的瞿小嬰笑他是老頭子。「你該拄著枴杖倚老賣老,撫著鬍子說:想當年呀!」
「我沒那麼老吧!」他笑著拉她一把,避免她跌倒。
「是心態老。」她往他胸口一戳。
黑暗會掩飾人心裡的渴望,她看不見他眼中隱藏的好感,任由一條無形的線拉近兩人,沒心思陷入感情漩渦的她無法防備別人陷入。
愛情對她而言可有可無,她不會特意在乎誰愛她、誰不愛她,心不動就能如止水,嘲笑別人愛得死去活來,她活得率性。
此生唯一的失控大概就是他,一頓美食就收買她,只不過她尚未對他心生情愫,當是一般擦肩而過的陌生朋友,交會只在一瞬間。
「因為我不像你老和一群小朋友廝混,我接觸的是人性黑暗面。」訴訟案件哪有心平氣和,當眾撕破臉比比皆是。
她有一顆赤子之心,不受污染。
「你在諷刺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討厭小孩子。」她做出個厭惡至極的表情。
於靖霆輕笑地拉著她的手。「我認為你不是真的討厭小孩子,而是你下意識在催眠自己別去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