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紀瑩
夏望月苦笑地指著一個只有圓圓的頭與細如竹竿的身體。
「這一點也看不出來是美麗大方。」
童妍歎了一口氣拿起面前的筆在紙上畫了一朵芙蓉。
「這就美麗大方了。」
「梅樹怎麼會毒啞她?」
「喝光一整桶純梅汁,嗓子不啞一個月也要啞半個月。」
「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盤兒困難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她的聲音沙啞得有如從漏斗裡流出來的沙子一般,又小又細。
夏望月抱著頭。
她一點也不瞭解這對主僕的相處之道。
她們是怎麼回事啊?
童妍將原先的紙擱在桌上。
「盤兒,你畫的是真的嗎?」盤兒被毒啞也有個壞處,原先該用嘴巴傳遞的訊息現下都只能用粗糙的圖畫來報告。
盤兒猛點頭。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劉成去找了媒婆想上門說親?」童妍的眉頭越皺越緊,眸中還閃過一抹鄙夷。
盤兒更用力地點著頭。
「你怎麼知道……從媒婆那兒聽來的?」只見盤兒在紙上畫了張臉,嘴角與鼻翼間還畫了好大一顆的黑痣。
「豈有此理!」
說什麼她都不可能嫁給劉成那條地頭蛇。
提親?哼,她倒是想看看媒婆要向童府的誰提親!
「那個劉成燒了陳大嬸的攤子,還連帶將我訂的貨全數燒燬,這會兒居然還有臉想向我提親?」
「什麼,劉成提親?」店裡的客人把童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們紛紛朝她露出憐憫的表情,但隨即一哄而散。
空間頗大的店裡頓時沒半個客人,沒多久這個消息不僅傳遍了景德鎮,就連隔壁鎮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童妍與夏望月愣愣地盯著對方。
「全、全跑光了?」
站在櫃檯後方擦拭茶具的段叔也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緊鎖著眉頭搖了搖頭。
***
童妍雙手環胸來回踏步,直到走得兩腳發酸,才索性找了張凳子坐下來,但腳板仍是對著地板猛踩。
面對著眼前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雞鴨魚肉,童妍不禁緊皺著眉頭。
她知道提親送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很合理,但為什麼連雞鴨魚肉都會出現在禮品裡?
「怎麼辦?」夏望月的眉頭從剛才大批人馬送來聘禮到現在,都沒有舒展過。
「他太囂張了,人也沒到,就強迫我收下這些禮。」童妍翻開箱子,裡頭堆滿首飾珠寶。「金銀珠寶……劣質貨!」不願再多看一眼,她用力地合上箱蓋,又憤恨的用腳踹了一下,只是厚重的箱子卻動也不動。
她生氣地再開另一箱,只見裡頭裝滿了布匹。
「綾羅綢緞……粗糙、瑕疵!」
盤兒拉了拉童妍的衣袖,又遞了一張紙到她面前,上頭畫著的意思──主子,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氣死人了,她還沒找他算賬,他倒是主動送上門。
想娶她!難道他不怕在新婚之夜她就會送他去見閻王嗎?
童妍氣憤的捶打桌面。「不行!」她才不要和他有什麼新婚之夜。
「你要怎麼做?」
「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夏望月驚訝的問。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下手為強,看是要戳瞎他的眼睛、還是毒啞他,不然殺了他也可以。」
「這樣不好吧,這些都是犯法的事……你可別忘了劉成的爹是這兒的縣令,你小小一家餅鋪的老闆娘鬥得過人家嗎?」
「要不然怎麼樣?難道真要我坐以待斃嗎?」
「別衝動,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坐在一旁久久不語的夏玄月終於開口,但卻是不帶感情地建議她,眼睛始終盯著手中的書本。還有什麼好想的,事不關己當然說得輕鬆,她賭氣的別過頭。
夏望月拍拍她的手背。
「再想想吧,說不準有更適合的方法可以讓他打消娶你的念頭。」
「不行!」
童妍猛然站起身。「不教訓、教訓他,他是絕對不會死心的。」
「那你想怎麼做?」
「半夜去他家……」
「啊?」
「揍他!」
***
想了很久,童妍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她還命盤兒去買件黑色的褲裝,結果盤兒竟然買回男人穿的尺寸,她雖然氣得半死,卻仍是勉為其難地穿上,只是這身衣服實在太過寬鬆,讓她的行動變得有些困難。
盤兒在紙上畫了畫,又推到童妍面前;童妍看了看,滿腔怒火再起。
「那是當然,我老早就想揍他了,現在他自己送上來正好。」好不容易才開始淡忘陳大嬸的事,
可是他偏偏又不識相地來招惹她,不揍他幾拳,豈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用繡線將過大的袖口、褲口束緊,在腰際纏上一塊長布,再將辮子在頭上綰成一個美麗的髮髻。
童妍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你覺得我要不要在臉上罩上一塊黑布,這樣劉府的人才認不出我。」只要戴上面罩就很像專門替天行道的俠女,想起來就好威風。
盤兒比了比,童妍原本興高采烈的臉登時冷了下來。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會小心行了吧。」說什麼不管有沒有蒙面,她身上的桃花味早就已經洩底了。
不理會盤兒,她依舊從藎篋裡拿出一條鮮紅色的絲帕。
上回去看戲時,人家戲班的女俠怕被人看清面貌時明明就有蒙面,可盤兒還說不用。
推開門,外頭夜已深,府裡一片安靜無聲,大夥兒忙了一整天早就累得去休息了。
今夜風有些涼,童妍忍不住摩擦著手臂,小聲地對身後的盤兒交代著:
「盤兒,你在我房裡守著知道嗎?如果段叔來找我就說我睡了。」段叔老愛管東管西的,一下不准她做這個、一下又不准她做那個,真是麻煩。
盤兒拍拍她的手臂,隨即衝進屋裡,不一會兒又拿著紙出來遞給她,上頭以奇形怪狀的圖寫著──小姐,你要怎麼教訓劉成?
「很簡單,打得讓他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這樣至少可以給她時間解決難題。
盤兒瞪大雙眼看著她親愛的主子,只見她美麗大方的主子臉上正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好恐怖!
「好了、好了,你進屋裡去,不管誰來都別開門,知道嗎?」
盤兒猛點頭,心想還好得罪主子的是劉成而不是她。
她實在不敢想像如果今天得罪主子的是她,那……盤兒迅速地閃身入屋,生怕童妍又想再次教訓她先前的擅離職守。望著關緊的門扉,童妍露出一抹淘氣的微笑。
她躲在柱子後,微微探出頭來左瞧右瞧,見院子裡只有一兩隻小貓,她又踮起腳尖賊頭賊腦地往迴廊外的石板地走去。
「希望不要碰上段叔……」
身後突然有扇門被打了開來,童妍只覺背脊發涼,她閉上眼睛站在石板上連動都不敢動。
要命,該不會是段叔吧?
「你還是決定這麼做。」一個爽朗、年輕的男性聲音在背後響起。
童妍迅速轉過身。
「夏玄月,是你。」
夏玄月緩緩地走了出來,月光下的他感覺更加高大,也顯得更加陰沉,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肯定是她看錯了……童妍不敢置信地揉揉眼。
「是我。」他雙臂交疊於胸前,臉上不見慣有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皺眉與抿唇。
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就像小女孩穿著哥哥的衣服一樣,不僅讓她的身形更顯嬌小,也讓他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一種憐惜之情。
「你嚇死我了。」她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是段叔哩。」
「你還是決定要去?」
「那當然。」童妍拿起肩上飄落的枯葉在手中把玩。「我才不可能讓劉成的奸計得逞。」
「但是如果你被抓了,他更有借口逼你點頭不是嗎?」
奇怪,他的聲音裡怎麼好像有一點不安與焦急?怎麼可能!童妍搖搖頭,甩去腦中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放心好了,我會先揍他幾拳,再幫他去勢讓他去當太監;反正宮裡應該很缺公公,正好讓劉縣令在宮裡多個自己人,他應該也會很開心才對。如此一來,劉成就不能傳宗接代,那還要我這黃花大閨女做什麼!」
她真是……天真到活見鬼!
現在這種時代居然還有像她這麼天真無邪的人?
「那你要怎麼進入劉府?」當他看見她從辮子裡抽出一把細小的鎖匙,他無奈地翻翻白眼。「劉府的鎖匙?」
「對呀,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兩才從制鎖的老爹那兒買來的。」她驕傲的說:「劉府所有大大小小的,鎖都是由老爹配製,反正老爹愛喝酒,我就送他幾壺上等的女兒紅,買些下酒菜,再趁著他醉得快不省人事時談生意,就到手啦。」她很聰明吧。
她一個弱質女子,一不能打二不能爬,要混入劉家當然不能用武林人士的方法,像是飛簷走壁、與劉府的武師正面衝突,這些她都不行,所以只好另想辦法嘍。
既然不能來暗的,那就光明正大的打把後院鎖匙,開鎖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