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紀瑩
驀然間,心頭漾起陣陣漣漪,急遽的呼吸驚得他不由得撫著胸口,強自壓抑下那股莫名的悸動,身子微微顫抖。
他在悸動個什麼勁!
不就是個女人嘛,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這般姿色的女子他見多了,光瑤春院裡隨手一抓就是一把,他犯不著為了她而拋下瑤春院裡那些柔媚的女人。
長孫烈有些賭氣地將畫卷推得遠遠的,隨手拿起杯子喝口熱茶,莫名的思緒卻硬是纏著他不放。縱使他將畫卷推得再遠,再怎樣想忽略畫中佳人,但是那抹絕色的身影卻在他心中益發清晰。
「該死!」他要好好冷靜一下,他懷疑爺兒是否在畫裡撒了些什麼毒粉,才會讓他這麼難過。
他要出去透透氣,好好冷靜一下!
☆☆☆
北京
在成祖之前,北京稱為北平,而南京則為京師;成祖之後,改京師為南京,北京為京師。因成祖多駐北京,於是在永樂十五年時便不再南返,明朝政治中心正式移到北京,也就是京師來,而明朝初期的京師南京則在永樂七年時正式消失。
既然北京成為政治中心,相對的,全國所有貨源最終都會流通到這兒來;還有,因各國進貢跟隨載運而來的物品也比其他地方來得多。
北京是熱鬧非凡的地方,有太多奇人異事,什麼樣的事在這兒都變得不再神奇。惟獨一樣,這兒的人仍舊當成傳奇流傳著。
傳言道,在北京最南邊的一處小胡同裡,有一間簡陋茅屋,裡頭住著兩名文弱女子;其中年輕女子靜美素雅,慈悲為懷,另一名婦女則已步入中年。兩人終年一身素白衣裳,腰際間繫著的翠綠腰帶,讓她們顯得特別。
為何這兩名女子會成為傳說?
只因她們醫術入神,慈悲為懷,沒有救不起、醫不好的人。
這是人們對她們的評語。
其實這兩人是母女,姓衣,母親全名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人淡忘,人們只是稱她一聲衣華佗。
其女名為衣戚泠,人如其名,一顆善感多愁的心刻意隱藏在冷絕的容貌下。有著柔軟心房的她,對任何事物都能發揮愛心,不分男女老幼,不論貧富貴賤。
有著奇幻醫術的她們,其實可以住更好的地方,甚至可以住在大宅院中,而不是這般簡陋、以土堆砌而成的茅屋。院裡除了正中央的房子是她們住睡吃的地方外,其餘空地全堆著滿滿的藥材曝曬,圍牆旁則排了好些長板凳讓患者坐。
今日,病患依舊排了好長一串,衣華佗在裡頭替人醫病,衣戚泠則在一旁抓藥和處理瑣事。
「劉大娘,身子好點了沒?」衣戚泠淺淺一笑!令人安心,藉以舒緩傷痛;生病的人最需要的便是這樣溫柔善良的人給予安慰。
劉大娘拉住衣戚泠的手,輕拍手背。「好多了,衣華佗的醫術高明,大娘我在還沒來給衣華佗瞧時,不知看了多少大夫,沒一個醫得好的,還花了我不少冤枉錢;來這兒才看過一回,身子不僅好了許多,還感覺整個精神都來了。」
「大娘,我娘交代說你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今日再拿副藥回去熬煮喝了就行,不用再來看了。」
劉大娘一聽自個兒身子已好得差不多,只需再喝帖藥便成,她高興得直拉著衣威泠的手。「真的嗎?我看了這麼多大夫都治不好,才來給衣華佗看過一次便痊癒,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我娘是這麼交代的。這帖藥你拿回去煎了,六碗水煎煮成三碗。」
接過衣戚泠手中的藥,劉大娘感激涕零。「謝謝,太感謝衣華佗了!」
劉大娘拿了藥,才走沒幾步便急忙折返。「你看看我,高興過了頭,還沒給你藥錢呢,多少?」
「不用了,我娘說這帖藥不用錢。」
「這怎麼行!怎能不收錢?」
「藥是自個兒上山采的,不用錢。」
「這不行!」劉大娘硬是要塞銀兩給衣戚泠。
「大娘,真的不用了,你把身子養好比給我們錢更讓我們開心,如果真要給我們藥錢,不如去買點補品好好補補自個兒的身子,這樣才能好得快。」
劉大娘感動地握住衣威泠的手。「你和你娘真是菩薩再世,慈悲為懷,好心會有好報的。」
送走了劉大娘,還有一堆人排隊等著看病。每天上門的病患都這麼多,卻只見窮人來,富貴人家哪會到這種地方來看病,他們不是找他們心目中所謂的名醫,要不就是御醫,對於衣華佗這種靠傳說起家的大夫,他們是一點兒都不放在眼底。
但畢竟城裡還是窮人家多,所以衣華佗的傳說才會傳得那麼凶。
若非必要,衣華佗看病是不會收錢的,等於義務替這些人看病,而她們生活上的來源也都靠這些窮人。因為不好意思看病沒付錢,患者只要家裡莊稼有收成,就送些來給她們。
「衣姑娘。」剛走的劉大娘又返回,手裡卻多了幾把青菜。
衣戚泠回過頭來。「劉大娘?」
「衣姑娘,不好意思看了兩次病都沒付錢。喏,這是咱們自個兒種植的青菜,大娘知道你和你娘茹素,所以趕緊摘了幾把不值錢的青菜來給你們,收下吧。」
「劉大娘。」
「收下吧,你不收大娘我不好意思。」
「這……謝謝大娘。」
「泠兒。」屋裡傳來衣華佗嬌柔的呼喚聲。
「劉大娘,我娘在喊我了,我先進去,你慢走。」衣威泠一聽,急忙向劉大娘告辭,不等劉大娘回應便匆匆往屋裡頭奔去。
「都是菩薩心腸。」劉大娘搖頭一笑。
第二章
「娘,最近看病的人變得好多,是不是城裡傳著什麼病呀?」
年過三十的衣華佗,在院中一片片揀選著剛從山上摘採下來的草藥,挑選出合宜適用的部分。
衣華佗身上不時傳來一陣陣撲鼻荷香,年雖三十出頭,但她樣貌卻與衣戚泠一般,皆是絕色之姿。不同的是,衣威泠身上散發出的是不經人事的清純靈氣,風姿綽約;而衣華佗給人的感覺則是莊嚴……
衣華佗予人有種仙人般餐食松柏的錯覺,好像她根本不會吃些凡人食物,唇角時時刻刻漾著抹淺笑。光見著她唇角的笑容,病就好了大半。
「最近天涼了些,大概是受了風寒吧。」
衣戚泠斂眉。「不會吧,最近這些天來看病的,好像受風寒的人少,來的倒多是腳有問題的。」
衣華佗沉默不語,靜靜地揀選著草藥。
「娘?」
衣華佗放下手中的草藥,拍拍沾著泥塵的雙手後,拿起堆滿草藥的竹篩子,放到旁早已高高架起、排了好幾層的架子上。
「娘。」衣威泠深覺她娘的態度明顯有問題。「娘,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你一定知道大家染的是什麼病是不?」她緊拉著衣華佗的衣袖,「娘,為什麼大家腳會潰爛成那樣,為什麼腳都潰爛了卻不感覺痛?」
「泠兒,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好。」衣華佗冷絕的回應愛女的詢問。
她轉身進屋,衣威泠卻不死心地跟著追進屋去。
「泠兒,燒些開水泡這些茶,等會兒還會有人來求診,得奉些茶水給他們喝。」
「娘。」衣威泠坐下,決心不問清楚,便絕不起身離開。「你不說清楚,泠兒就不動。」
喝了回茶順順喉,稍作休息的衣華佗無奈地歎息。
「泠兒。」衣華佗被愛女執著的態度嚇了一跳,而後只是淡淡地淺笑搖首。「你這脾性究竟是像誰呢?」她將衣威泠臉畔的髮絲往耳後塞,指腹愛憐地撫摸那如緞般光滑的年輕雪膚。
「當然像娘你,泠兒是你生的,不像你能像誰呢?」衣戚泠以臉頰摩挲衣華佗那雙溫暖卻因長年上山摘取藥材而長繭變粗的手,莫名地,她心頭一陣酸楚,眼眶便泛濕熱。
「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衣華佗拭去衣威泠的淚水,溫柔一笑。「長這麼大了還哭,快把眼淚擦擦。」
「娘,我從不恨誰也從不怨誰,這是你教的,但是今日,我卻恨、卻怨……我恨爹拋下咱們,我怨他對咱們不聞不問。」衣戚泠拉下衣華佗的手,細細撫摸掌上的粗繭,淚水又潸潸落下。「這不該是娘的手,娘的手該是捧著熱茶輕啜,而不是每天天還未白便趕著朝露滴落塵土時摘下藥草,回來還得揀選藥葉、看病、診治、抓藥……這些都不該是娘做的。」
衣華佗眼眶泛紅,眼看著愛女的眼淚早已氾濫成災,她趕緊安慰,「別哭了。」雖然一想到心中的「缺憾」,她的眼眶便會濕潤,甚至會心痛得宛如被人挖刨一般。
當初為求他的生,她甘願遠離他、甘願消除他心中對她的記憶,抹煞兩人相處的所有時光。那雖是她的缺憾,可她不後悔,甚至不後悔他不知道戚泠的存在。
「娘?」
衣華佗被愛女的呼喊聲喚回飄遊的神智。她該告訴泠兒嗎?該告訴她並不是她爹不要她們,而是這一切全是她自己選擇的,是她向天乞求而換來的。「娘,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是她第一次問起關於「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