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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黛眉一緊,「你的車……什麼時候開到這兒了?」她瞪向棋盤,懊惱地發現他的車不知何時已經跨越邊界,闖入她的國境。

    「在你走神的時候啊。」孫逸淡淡揚眉,「不是告訴過你嗎?下棋時專心一點。」

    她咬牙,沒法反駁他的有意嘲弄,只能暗暗對自己生氣。

    是她的錯,不該在與他下棋時分神,她明知他是如何難纏的一個對手,又怎能因為對他的一時同情與迷惑大意失荊州呢?

    她深呼吸,整肅心情,星眸緊盯著棋盤,要自己別再理會他淡淡的嘲弄,半晌,她心平氣和,思慮也澄透了起來。

    她一揚藕臂,走炮擋車,片刻之間便化解了所有劣勢。

    「好棋!」孫逸忍不住喝采。

    聽聞他毫不保留的讚賞,她心一動,濃密的墨睫一顫……

    可這樣帶著淡淡喜悅與微醺的心情持續還不及數秒,便被他另一手棋打散了。

    她不敢相信,她思考了許久方得出的妙著,竟在不到幾秒間被他化解殆盡,同時又開啟了新攻勢。

    她凝眉,又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步棋,再度解除國土危機。

    但不論她怎麼走,他總有辦法換一套戰術夾展開攻勢,雖然每一回他都會稱讚她棋步高著,她卻感覺自己彷彿只是白費力氣,怎樣也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兩人就在這一攻一守,再攻再守間耗去將近半個小時,但最後,她還是輸了,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名小卒輕輕鬆鬆劫去她的主帥。

    「為什麼?」她好怨,費了這許多心思應對,費了這許多力氣轉圜,最終卻還是輸得如此徹底。

    「你的棋技其實不錯的,巧韻,」看出她的懊惱,孫逸扯唇,淡淡一笑,「有許多棋步真的很讓人意外。」

    那有什麼用?還是輸了啊。

    她輕輕咬唇,完全無法從他類似讚美的言語中得到一絲絲安慰與喜悅,仍然是滿腔憤懣。

    「你的戰術很精巧,聰明機敏,百變不驚,只可惜少了戰略。」

    「戰略?」她眼瞼一揚,透出淡淡迷惑的光芒。

    「在作戰時,如果一方完全沒有戰略的事先規劃,那麼上戰場、他也只能憑對方的意圖來應對進退。即便戰術多麼巧妙,也逃不了對方精心布下的陷阱。」他一頓,提起桌旁正溫熱著上好烏龍的茶壺一斟,就著精緻的陶杯,閒閒一啜。

    她瞪著他,既氣憤他有意以這樣的動作吊她胃口,又忍不住為他如此清閒雋雅的舉止著迷。

    他真像從中國古代走出來的文人,氣質如此儒雅,神態如此優閒,瀟灑自若,從容不迫。

    她覺得他彷彿天生適合閒閒地坐著,斟茶品茗,偶爾發表高論,卻又能緊緊抓住身旁每一個聆聽的人的心。他是不問世事的哲人,卻也是諄諄善誘的傳道者。

    怎麼有人能將如此矛盾的兩種氣質凝聚一身,卻又融合得如此完美呢?」

    她簡直不能服氣。

    「……相反地,有了事先擬定的戰略,即使一時處於劣勢,能以巧妙的戰術配合,重新奪得優勢。」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戰略?」她蹙眉。

    「在下這盤棋前你曾經在心底全盤規劃過嗎?」

    她一愣,「全盤規劃?」

    「你想在這場戰役中獲得什麼。」他淡淡解釋,「想戰勝嗎?希望對手遭到哪一種形式的重創?是希望損折他所有的兵將,或只是直搗黃龍?對敵方主帥的心理又瞭解多少?他會用哪一種戰術回應你?在戰場外呢?你做了哪些準備?天時、地利、人和,各方因素都必須納入考量。」

    蘇巧韻怔然,驚愕地瞪著他,卻一句活也說不出來。

    只是下一盤棋啊,她從來也沒想過那麼多,從不曾想過自己徒有戰術,卻忘了在上戰場前確定戰略。

    他一向如此嗎?

    「管理資產,就像下一盤棋。」見她既是震驚又混合著崇拜的神情,孫逸彷彿覺得好玩,星眸深處掠過一道輝芒,俊唇跟著微揚,「事前。你得分析出所有風險,決定承受風險的程度,接著你才來規畫資產配置,股票、基金、外幣存款,不動產……各種金融商品的投資比例是多少,至於什麼時候該進行買賣,買賣哪一支股票、哪一檔基金,這些已經是屬於戰術層面的問題了。」

    「選時。選股只是戰術層面的問題……」她怔忡,在腦海裡玩味他的話,很快便領略許多。

    這道理誰都明白啊,只要是受過專業金融訓練的人,都明白管理資產首重訂立焦點策略,問題是很多人一進了市場、便被其問詭譎的風雲迷惑了心神。忘了自己原先擬定的策略、

    「戰略才是致勝的關鍵,精巧的戰術或許能幫助你守住一時江山,甚至攻城掠池,但最終的勝利者會屬於擁有高明戰略的一方。

    「你一向如此嗎?」她凝睇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在心底盤旋許久的疑問,「不論市場如何波動詭譎,你總能守住原先的戰略,不受影響嗎?」

    話語才剛剛一落,她立刻覺得自己傻了。

    他當然是這樣的啊,若不是一向如此冷靜,如此淡定,他怎能在這樣複雜混沌的金融世界裡百戰百勝,贏得「華爾街之神」的封號?

    她問得傻,真傻!

    可是她真無法相信,怎能有人永遠保持冷靜,永遠不受外在環境影響?天,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把持自己的心如此屹立不搖?

    她錯了。

    其實他的心並不是那麼屹立不搖的。

    很早以前孫逸就曾經發現有一樣東西是動搖他冷靜必智的大敵,如今這名單上又添了一項。蘇巧韻。

    很難想像,她不過是一介平凡小女子啊,哪來的能耐讓他多次走失心神?

    但他就是走失了,孫逸自嘲地輕扯嘴角,在她加入他的生活軌道,甚至帶著點嬌氣霸道地侵入他心城堡壘時,便發現自己無法冷靜地拒絕。

    他發現自己極愛看她,她開朗的燦笑,美妙的幽默與淘氣,變化多端的神情,有時驚訝,有時蹩眉,有時崇拜,有時領悟,還有偶爾極力掩飾,卻仍掩不去溫柔與傷感。

    是的,他發現她是溫柔且易感的,其實在她住進他家的第一個晚上,當兩人看著電視偶然瞥見一個紀念二次大戰猶太人遭無情屠殺的特別節目,他便注意到她眸中彷彿氤氳起薄薄的淚霧。

    接著第二天,當她聽聞他退休的理由,也不禁為他落了淚。

    他有些訝異,沒想到自己竟也有能令她心臟牽扯的力量,而這訝異很快地融合了感動與喜悅等種種情懷,交織成幾乎令他慌亂失措的複雜情緒。

    他明白她並不願在他人面前顯現這樣易感的一面,尤其在他面前。

    可她依然情不自禁地流露了。

    那一刻,他口中責備她不該如此情緒易感,但心底其實是喜悅的,胸腔漲滿某種異樣的感覺,呼喊著要狂烈抒發。

    他幾乎被自己那樣強烈的反應嚇呆了,連忙尋個理由匆匆忙忙離開餐廳,離開那竟有能力牽動他的心的女子面前。

    他不願冒險繼續留在她面前,凝視她溫柔美麗的星眸,因為他明白那樣做將是對他多年來的冷靜自持一大挑戰,就像第一回嘗試喝酒一般,他也許會那樣迷失了自己。

    她像酒,是他不該沾。不該碰的東西。

    她像酒,足以迷失他的心神。

    她像酒,他唯一該做的只是好好將她研究透徹,參透她隱藏得最深的靈魂。然後,他便可以抑制心底對她的莫名渴望,將她的情影逐出心房。

    就像餐廳裡那道透明的玻璃酒櫃一般,上頭陳列了各式各樣的名酒,他卻一瓶也不曾喝過,甚至再無沾染它們的渴望。

    它們是誘惑,但他堅強冷靜的心已可以完全無視於那誘惑。

    對她也可以的,他一樣能做到。

    她是個挑戰,經過多年無聊而平靜的生活後,他特意為為自己尋來的新挑戰。

    在金融市場,他已找不到任何冒險與變化了,或許在她身上,他能得回一些些生活樂趣。

    名義上她是他的學生、他的接班人,但其實,他視她為對手。

    她有資格當他對手的,因為她是數年來唯一能撼動他冷靜心神的人。

    第四章

    華爾街,這位於下曼哈但短短的一條街,矗立了不知多少金融機構,多少男女在此聚集,追逐名利權勢、酒色財氣,紅男綠女狂熱地參與金錢遊戲,浮沉市場波濤。

    大多數人被浪潮淹沒了,身敗名裂,只有少數人能躲過波濤,登上成功的彼岸。

    華爾街,美國經濟的重鎮,一世紀來,一向是決定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華爾街,美國經濟的重鎮,一世紀來,一向是決定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而孫逸,是引領華爾街紅男綠女的先知,所有人聽其立,觀其行,將其奉為無上圭臬

    可這樣的先知卻引退了,眾人失了精神領袖,一時慌知無措。

    走在華爾街因兩旁高聳的建築而顯得陰暗狹窄的街道,蘇巧韻固然為久違數天的激越氛圍感到微微興奮,心思卻不由自主地時時飄向身畔修長英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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