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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看她滿足又感動的神情,孫逸唇畔微笑加深,星眸跟著綻出一道璀璨輝芒。

    蘇巧韻抬眸,發現自己被一對熠熠生輝的眸子鎖定了,芙頰不禁微微發熱,「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只是淺淺地笑,「看你吃得如此滿足,真會讓人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她聞言,心跳驀地加速,感覺到他語氣中半是縱容半是嘲弄的意味,頰畔不覺渲染一片嫣紅,「這東西是好吃嘛,你自己不也這麼說嗎?」

    「是挺好吃。」他輕輕頷首,跟著也低下頭,靜靜品嚐起豐盛的早餐。

    蘇巧韻低垂星眸,俏俏窺視他熟練俐落的動作,不一會兒。心神被他修長優雅的手指吸引住了,飄然遠去。

    待她好不容易重新召回心神後,卻發現那對深不見底的墨潭正睇著她,潭面瀲灩著粼粼波光。

    她全身發燙,血液直往臉頰上衝,心跳狂野,咬得緊緊的唇一句話也逸不出來。

    倒是他好整以暇地開了口,「想什麼?」

    「……沒什麼。」

    「真的?」

    她咬緊牙,「真的。」

    他卻笑了,低低輕輕地,喉間滾出淡淡嘲弄的意味。

    她顰眉,無法忍受這樣被嘲弄,衝口而出,「我只是覺得你這人真怪。

    笑聲消逸,「怪?」

    她揚首,毫不畏縮地迎視他輕佻著陰飛不畏縮地迎視他輕佻著眉的面龐,倔強的言語依然清晰迸落,「我不信你每天早上都這樣。…

    「游泳,優閒地喝咖啡、吃早餐,完全不看報紙或注意市場消息。」她瞪他,語調難掩氣憤,「你這樣怎麼算是一個基金管理人,怎麼帶領旗下的分析師?」

    他望她,湛眸掠過一道好玩的光芒,「忘了嗎?我不是基金管理人了,我已經退休了啊。」

    她一窒,「你真要退休?」

    「是。」

    「為什麼?」她簡直不能置信。

    「為什麼不?」他悠閒反問。

    「因為沒道理啊,你是那麼有權有勢的一個人物,怎麼可能放棄這一切?」蘇巧韻秀眉緊顰,微微激動,「知道大家怎麼叫你嗎?華爾街之神!我們當你是神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做什麼我們就跟著做,你領導整個市場啊。」

    「所以呢?」

    她一愕,「所以?」

    「我領導了整個市場,我說什麼市場就跟著做,然後呢?」

    「然後?」

    「不覺得無聊嗎?」

    「無聊?」她再度重複,雖然痛恨自己像只鸚鵡般老是重複他的話,但她真不瞭解面前這男人究竟想些什麼。她只能怔怔地重複他的話,瞪著他平靜淡然的面龐,等著他的解釋。

    孫逸淡淡一揚嘴角,先是舉杯吸飲一口香濃的咖啡,才從容開口,「金融,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玩意兒。政治、經濟、產業、科技,時代的巨輪固然是靠著這些領域的變革與進展而推動,但若沒有資金,這輪子就算前進了,也會卡死在溝渠中。」他一頓,「金融,掌握的就是資金的流動,在金融市場中,人類發揮了最高的創造力發明了各式各樣的金融商品,滿足了供需兩方,投資,融資,西方的力量既是相輔相成,也是互相拉鋸,雖是並肩的輪子,卻被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拉扯。」

    蘇巧韻怔然,聽著這從未聽聞的一套理論,是驚異,也是新鮮,她閉眸,在腦海裡迅速玩味孫逸一番言語,漸漸感覺自己似乎有些領略。

    「所以我們便是負責觀察如何令這兩股力量均衡,同時幫助它們繼續前進?」

    「嗯。」孫逸頷首,望向蘇巧韻的星眸中閃著讚揚的燦光,「這就像一個最精巧複雜的遊戲,我們觀察期貨與選擇權合約價格的波動,發現它們與現貨市場有交互作用的關係,但誰是真正的先行指標?央行說要降息,是為了刺激景氣。降低失業率,但可能因此付出通膨的代價。那麼市場究竟該怎麼反應呢?資金會從債市流到股市嗎?還是乾脆由美國流到歐洲,甚至亞洲市場……任何因素都可能對資金流向產生微妙的影響,而我們便是要在這其中進行

    思考與分析,找出資金真正的流向。」他頓了頓,再次啜飲咖啡,濃密的墨睫微掩,似是進入某種深思、「這種猜測分析的過程相當有趣,刺激,富有冒險意味,如果預期

    對了,除了大量的利益外,還能有種成就感。」

    她懂了,「可是你再也得不到這種成就感了。」

    「沒錯。」他微微一笑,語氣雖是平靜,卻掩不住一絲淡淡悵然,「對我而言,這一切已經失去了樂趣。」

    「因為你不再需要猜測,不再需要預期,只要你開口,資金便會跟著你說的話流動,市場潮流完全是依隨著你的。」她輕聲他說,總算恍然。

    怪不得孫逸想退休了,當一個人不再需要預測市場動向時,他的分析便失去了意義。

    當一個人總是遊戲的贏家,並且可以肯定自己永遠是贏家時,還有繼續從事這項遊戲的必要嗎?

    「太無趣了……」她輕淡地說,唇間逸出長長的歎息,心底不覺流過一股淡淡惆悵。

    這惆悵,是為了孫逸。

    她為他惆悵、為這個男人失去了奮鬥與努力的目標而惆悵,為他失去了工作的樂趣而惆悵。

    怪不得他想退休了。

    她想,心臟柔柔一牽,瑤鼻微微一酸,黑白分明的眸覆上一層簿薄的。朦隴的水霧。

    孫逸彷彿注意到了這層水霧,他訝然地、深思地凝望她好半晌,終於,忍不住伸手。

    蘇巧韻感覺自己的下頷被抬起,微微一驚。

    「你哭了。」他溫暖的手指柔柔輕觸她光潔的下頷,湛幽的星眸直直鎖定她眸中朦隴的水霧,語音沙啞。

    她倒抽一口氣,直覺地躲開他的碰觸,撇過頭,指尖迅速而慌亂地拭去盈於眼角的淚珠。

    「因為我嗎?」他低低地。沉沉地問。

    她卻不敢冒險回答,怕一開口就洩了自己易感的情緒,緊緊咬住玫瑰下唇。

    「原來你如此易感……」他低啞地,彷彿感歎他說道,停頓數秒,他回復正常的語聲,「這樣情緒化不好,巧韻。」

    她聞言,眉尖一緊,燦眸一揚,迎向他沉靜的目光。

    「學著冷酷一點,只因這點小事就傷感,怎麼能適應市場的大風大浪?」

    「可是……」她想辨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確實,她也覺得自己有時大過情緒化,有時領略了他人的傷感,柔軟的心便忍不住要為那人惆悵、惋惜。愈是親近的人,她愈無法忽視那人的感受,在心底反覆低回後常連自己的情緒也受到感染。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弱點,但這樣的關心一向只限於最親愛的親人與好友啊,怎麼連對他也產生了這異樣感受?

    「你為我惋惜嗎?」他淡淡他說,像是看透了她內心百轉千回的思緒,卻又像隨口一問。

    我……確實有一點,但教她該怎麼解釋呢?

    「不必惋惜的。」他率直地截住她在唇畔猶豫不決的言語,俊眉劃開,星眸蘊含迷人笑意,「聽說過一句話吧,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

    「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她怔然地重複,不解他為何突如其來說上這麼一句。

    「一個人若是站上了頂峰,掌握了大多人的意向與命運,這絕對的權力很容易讓他沖昏了頭。忘了自己其實並沒有資格去控制他人的意向與命運。」他靜定地說,語氣像是平淡卻又語重心長,「人是自由的靈魂,人生也好,意向也好,不該受他人控制影響的。」

    她怔怔的望他,聽著他這番平淡卻富哲理的評論。

    「……我站在頂峰太久了,也該下來讓腦子清醒清醒了。」說到這,他忽地輕輕一扯嘴角,揚起好看的笑弧,「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怎能說得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如此徐徐悠悠,氣定神閒?

    那姿態,就彷彿他經歷過這世上的一切。擁有過一切,也看透一切,於是,便是讓自己退隱紅塵,在一個不被俗事所擾的清幽地靜心潛修的時候了。

    「他彷彿莊子口中吸風飲露、乘雲御龍的神人,站在高高的地方,以一種超然的神態俯瞰著這塵世間可笑的一切。

    她以為失去工作的樂趣對他而言會是一種感傷,以為放棄掌控非凡權力對他而言會是一種失落,可他自己,卻彷彿對這一切看得級開、極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對人生,他彷彿自有一套與眾不同的哲學去應對。

    而她發現,自己原來一點也不瞭解他,從不曾瞭解過這個被眾人捧得高高在上的華爾街之神內心真正的想法。

    「怎麼啦?不是你自個兒堅持要下盤棋嗎?怎麼好像魂不守舍似的。」

    孫逸略帶嘲弄的嗓音拉回她恍惚的心神,蘇巧韻一看,這才發覺面前這盤才剛剛擺上的棋自己竟又落於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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