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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她是季家人,是海舲的姑姑。

    「你……你怎麼站在這裡?海舲呢?」他嘶啞地問。

    季風笛不答,黑如深海的雙眸盯住他,迸出難以形容的憎恨激光。楊雋驀地身體一晃。

    這女人恨他!她到現在還恨他!三十年來一直憎恨她懷胎九月,滿懷怨怒生下來的孩子。

    他凍立原地,承受著季風笛充滿憎恨的銳利眼神,像是尖銳的刀毫不留情地在他心上劃過一痕又一痕,就像曾在他背上交錯烙印的鞭痕,同樣刺痛他。

    那可怕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曾俘虜他整個青澀少年時期,日日夜夜折磨他的苦痛又重新攫住他。他閉上眸,拚命調勻呼吸,極力想驅逐那一幕幕掠過他腦海的過去情景——那個變態男人看他的眼神,以及強迫年少的他對他做的那些事……

    一幕一幕,過去的景象交錯來去,填滿他整個腦海。

    他倏地張開眼瞳鷹銳的眼眸不再存有對眼前女人一絲一毫的渴慕或期待,只有完全的冰冷,像永遠凝結的南極海面。

    「海舲呢?告訴我,她有沒有回來?」

    季風笛彷彿因他嚴霜般的語氣一震,後退一步,臉龐一轉,眸光射向樓下。

    楊雋心臟陡地一跳,急奔向前靠住樓梯扶手,探頭往下一望。

    那是他一輩子都會記得的可怕景象。

    季海舲躺在樓層中間的地面,身體奇異地扭曲著,腿邊一灘令觸目心驚的血紅,而且,還不斷冒出。

    楊雋一聲怒吼,單手推開擋住樓梯口的季風笛,飛鷹般地奔下樓,振臂抱起已陷入昏迷狀態的妻子。

    他抬頭,一對燃著地獄之火的眼眸逼得季風笛忍不住一顫。

    「是你推她下樓的,是不是?」他厲聲質問,猶如墮落地獄的撒旦質疑著背叛他的手下。

    季風笛臉色更加慘白,禁閉的雙唇不覺緊張,逸出一聲尖銳呼喊。她顫抖著唇瓣,顫抖著指尖,顫抖著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

    「是我推的又怎樣?」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悲憤莫名,「她是你的侄女啊,你一向最疼她的不是嗎?為何要如此傷害她!」

    「我是為她好!她不該懷了你的孩子,更不該妄想生下他!」她瀕臨歇斯底里,「她怎能生下魔鬼的兒子?我怎能讓她生下魔鬼的兒子?」

    「所以你就推她下樓?」

    「我只是幫她除掉孩子而已。這樣錯了嗎?」

    楊雋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這女人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只有完完全全失去理性的人才會狠心推自己最疼愛的人下樓,絲毫不顧她是否會因此受到重傷,甚至賠上一條命。

    「該死,」他詛咒著,眸中的火焰燃得更加令人驚心動魄,「你還算是個人嗎?」他厲聲叱喝,拋下一句冷酷質問。

    「我……」季風笛啞然,身子搖晃得更加劇烈。

    他不理會她,嚴厲的再瞪她一眼,便抱著季海舲匆匆離去,消失在季風笛的視界。

    第八章

    醫院大門口對面,一輛黑色加長型勞斯萊斯停定,墨黑色的後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雖寫著歲月風霜,卻依舊端正英挺的臉龐。

    他兩邊嘴角不等高地彎起,冷冷的微笑像在嘲弄世人,嘲弄他所見到的景象。

    一個男人抱著一個下半身沾染鮮紅的女人衝進醫院,一向俊美冷硬的臉龐竟然現著極端的慌張焦慮。

    楊雋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卸下了他從領養他便一直訓練絕不輕易摘下的面具。

    訓練他成為無情無淚的男人並不難,他原本就憤事嫉俗,蘊著犬儒主義者對世事不屑一顧的冷酷氣質,他這個領養者只是扮演強化他這份潛能的角色而已。

    他早知道這孩子潛力驚人,他不過親自教育他短短一年,他便完全脫胎換骨,樣樣精通,才氣縱橫,在初次接近季家那個自信驕傲的女兒時便逼得她招架無力,意亂情迷。

    從那時候起,他便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棵鑽石。而這顆鑽石還是他特地找來,親自琢磨,讓他成材成器,綻出難以逼視的光芒。

    楊一平的眼神驀地變得陰冷。

    他真的是特地去找楊雋的!三十年前,他一心一意想報復季風雲,卻苦無機會,沒料到卻在無意間讓他看到一幕有趣的情景。

    當時他人在都柏林,竟然見到季風笛大腹便便,神色倉皇地走在路上。

    季風笛並未結婚,怎會懷了孕?那時的他只是在心中閃過一陣疑慮,並未多想,直到數年後在台北重會自美國學成歸來的季風笛,發現她仍以一個單身女人的身份活躍在社交圈,才驀地回想起那件往事。

    她腹中的孩子哪裡去了?

    他立即派手下去調查,花了好一陣子才探聽到季風笛曾經到過愛爾蘭,莫名失蹤將近一年才在一間醫院裡產下一子。幾星期後,她從都柏林出境,那名剛剛出生的嬰兒也不見人影。

    又花了好幾年,他才找到季風笛丟棄在都柏林近郊一家修道院的兒子。

    那時楊雋已經快滿十四歲了,當他一見到長相異乎尋常的俊秀少年,再見到那名司鐸看他的眼神,以及他背上的鞭痕,立即明白眼前這個孩子在修道院裡過得是地獄般的非人生活。

    這孩子,是季風笛遺棄的兒子,容顏是恍若天使一般俊逸,氣質卻是魔鬼般的憤世嫉俗。

    他當時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這個天使與魔鬼的綜合體正是他一心尋找的,用來抱復季風雲奪妻之恨的最佳利器。

    他或許無法抱復季風雲與喬霓,卻可以令他們苟且而生下的女兒痛不欲生。

    他要將這孩子訓練成最神秘出色的男子,讓季家那個優秀的女兒深陷於楊雋張下的獵網之中,痛苦掙扎,無法自拔。

    他要季海舲與自己的姑表兄弟結婚,嘗到最可怕、最震撼人心的苦果,將她逼上絕路。

    這一切計劃在那孩子的配合之下,眼看就要成功了。

    只可惜,他親自訓練出來、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成材男人,竟然也會墮入愛情的深淵。

    楊一平搖頭,唇邊嘲諷的微笑更深了。

    他原本考慮百年之後,將他握有鴻邦集團的所有股份都傳給那孩子的,看樣子是他期望過高了。

    他微微歎氣,拿起手機,直撥一個號碼。

    「傳佈下去,」他冷冷吩咐電話另一端的手下:「盛威季海舲涉嫌與鴻邦楊雋利益輸送,由楊雋私下調集資金借予她收購鴻邦銀行股票。」

    手機另一端的人似乎不相信自己接到的命令,再確認一此。

    「我的確要你散佈消息給市場,尤其是證期會,我要他們明天就來查!」楊一平嚴厲的眉梢一挑,「立刻照我說的去做!」

    語畢,他關上黑色手機,按上車門邊一顆按鈕。

    墨黑色的車窗重新升上,勞斯萊斯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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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事了。」楊雋一直到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一顆高懸的心才緩緩落下,聽著醫生嚴肅地說道。「腹中的胎兒雖然失去了,不過她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意識。」

    她腹中的孩子還是流掉了嗎?

    楊雋神經一緊,說不清忽然竄上心頭的是什麼滋味,只朝醫生點點頭,「謝謝你,醫生。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可以。護士會推她進頭等病房,你可以跟去看她。只是別吵她,她需要多休息。」

    「我知道。」他輕點下頜,迴避醫生望向他的好奇眼神,跟隨恰於此時推海舲出手術室的兩名護士乘電梯上頭等病房。

    他強迫自己站得挺直,靜靜在一旁看著護士們手腳利落地安置海舲。直到她們一個個都出了病房,他才允許自己蹲跪在她床前,顫抖的雙手輕柔地撫上她白無血色、還泛著細碎汗珠的臉龐。

    「海舲……」他低低喚著,幾乎不忍向她慘白的面容望去,一雙眸子卻又只能凝定她的容顏,怎樣也轉不開視線,「對不起。」

    他道著歉,心頭驀地一陣劇烈牽動,恍若是松下緊繃的心情,又像對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她極端的疼惜與不忍。

    他深深吸氣,一直到現在蹲在她床前,確認她已平安無事之際,他仍記得方才緊揪住他的狂亂與心痛,那讓人心慌意亂的感覺,恐怕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無法再繼續了。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這場從十五年前便開始的遊戲,這場十五年來他日日夜夜盡心準備,只為奪得最後絕對勝利的遊戲,他再也無法持續下去了。

    他再也無法將海舲視為自己的獵物,再沒辦法強迫自己這麼想。

    「海舲。」他幽然歎息,伸手握住床上人兒冰冷的雙手,神智頓然陷入完全的迷惘。

    整夜,他一直跪立她床前,握著她雙手,一動也不動。

    直到清晨最燦爛的太陽金光悄悄穿過簾幔射進第一道輝芒,他一雙湛幽的黑瞳從未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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