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就是那個夜晚,他倆有了屬於彼此的結晶。
季海舲心情震盪,難以抑制竄過全身的激烈血流。雖然是意料之外,雖然她並不打算這麼早就生養孩子,但一股奇特的感覺依舊緊緊攫住她。
她有了孩子,是她和楊的孩子!
「要記住不要太勞累了,尤其是懷孕初期,千萬小心,不要動了胎氣。」老醫生慈藹地叮囑,「飲食也要注意……」
她卻無法靜下心來聽醫生囑咐,晃晃悠悠地坐上轎車,直到回轉私人辦公室坐定,心情還是怔忡不定。
私人專線恰於此刻響起。
她定了定神,接起電話,「季海舲。」
「是我。」
楊?
她的心跳立刻不聽話地加速,「嗨。」
「你call我?有什麼事?」
「我——」她輕啟芳唇,有股衝動就要將剛剛得知的大消息告訴他,卻終於還是一停,深深呼吸。
「有什麼事?」
「我接到一個情報想向你求證。」她鎮靜著語氣,「聽說國際投機客有意攻擊泰銖。」
電話另一頭一陣沉默,好半晌才重新傳來楊雋低啞的嗓音,「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庭叔查到的。是真的嗎?」
「不清楚,」他語音清淡,「只能說有此可能。」
「所以你們也聽聞同樣的風聲?」
「嗯。」
「我想與鴻揚合作,楊。」
「買外匯期貨避險?」他立刻抓到她話中含意。
為了防止泰銖貶值使盛威在泰國的投資血本無歸,先買進美元期貨鎖定匯率是規避風險的良方,只要是在商場上打滾的人大概都明白這個道理。
學商的季海舲當然也知道這一點。「透過鴻揚在SIMEX買美元期貨,或者透過鴻邦在曼谷的分行做遠期交易也行,總之能避過外匯風險就好。」
「你信任鴻揚?」
「當然。」她微微一笑,「鴻揚業績一向有目共睹,又在SIMEX,買了席位,透過你們下單我很放心。何況……」她停頓半秒,「鴻揚的總經理正是我丈夫,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你倒信任我。」
「當然。」她不假思索。
他沉吟數秒,「需要多少?」
「大概美金兩億吧。除了泰國,再加上盛威在其他東南亞國家的投資……三個月期的合約,至於有關現貨與期貨市場的波動係數以及避險比率等第,就交給你旗下那些專業人員替我們打算了。」
「好。我會吩咐底下人去辦。」
「另外,有關保證金的問題——」
「我明白。」楊雋打斷她,「由我們這邊先替你們墊。」
「是嗎?」她微微一笑,「多謝。」
「還有其他事嗎?」
她猶豫數秒,「沒什麼,其餘的我回家再告訴你。」
「OK」
一直到他掛線後許久,季海舲還一直瞪著話筒發呆。
為什麼不敢在電話中告訴他?這不像她季海舲的行事風格啊,她一向是果決明快,該做什麼就立刻去做,絕不遲疑。
怎麼現今成了猶豫遲疑的慢郎中?跟尋常女人一個樣兒!
她緊抿櫻唇,皺眉望向窗外。
下雨了。
她怔怔地,凝望著從天而降的水流沖刷著透明的玻璃窗,在她眼前織成一片雨幕,朦朦朧朧的,教人看不清窗外的一切。
就像她看不清楊雋一樣。
結婚至今,她一直像霧裡看花,摸不清藏在那張足以讓任何女人停止呼吸的俊逸臉孔之後,是怎樣一個男人。
她參不透他。參不透那樣一個氣勢不凡的男子,對她懷抱的是什麼樣的情感。
他……可有一點點在乎她?
真傻,她為何要介意這些呢?她早知道要掌握一朵浮雲的情感是十分困難的,為何現今會忽然介意起他對她的態度?
但她就是不由自主。
明明萬般告戒自己別讓一腔情感傾注在一個男人身上,明明要自己別像其他那些為愛而活的女人,為了個男人搞得日日魂不守舍、茶飯無心,但為何自己近日經常陷入精神恍惚的狀態?經常神思四處遊走,像到千里遠的地方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卻弄不清方才究竟去了哪裡。
她究竟是怎麼了?
季海舲不禁緊握雙拳,直到十指關節都強烈泛白仍毫無所覺。
她究竟是怎麼了?!
「首席。」
一個低沉穩重的嗓音響起,季海舲迅速一整面容,揚首望入一張精明幹練、滿溢關心的臉孔。
是張耀庭。
「庭叔。」她勉力微微一笑,「有什麼事?」
「首席。」雖然季海舲現今坐在盛威家電董事長辦公室內,張耀庭仍然習慣以她在集團理事會的職銜稱呼她。「你沒事吧?這兩天似乎精神不大好。」
他也察覺了嗎?
季海舲在心中暗斥自己,她不該讓個人不穩定的情緒外露的,最近的她似乎愈來愈常犯這種錯誤了。
「有什麼事?」她選擇不理會張耀庭的關心,利落地問明其來意。
「跟首席報告一件事。」張耀庭打開黑色檔案夾,攤在季海舲的辦公桌上。「方纔泰國方面傳來消息,市場似乎即將開始有動靜了。」
季海舲眸光一閃,「你是指?」
「可能就這兩天吧,泰銖就會大幅貶值。」張耀庭靜靜一句。
「真的?」她沉吟著,眼光落向桌上文件,上面清清楚楚繪著今日泰國現貨外匯市場以及相關外匯期貨的走勢圖。
雖然看不出明顯趨勢,但依然可以嗅到風雨欲來的血腥味。
「看來泰銖真的可能成為投機客阻擊的目標,很可能一夕狂跌。首席要不要考慮馬上撤出資金?」
「不必。」季海舲否決他的提議,「提前撤資損失太大,不需要如此打算。何況我方纔已與楊通過電話,決定透過鴻揚期貨避險,鎖定美元價位,不會有問題的。」
「但萬一貶值的幅度過大呢?如此強烈的波動我怕無法完全避。」
「別擔心,鴻揚會為我們算出最佳避險率。」
張耀庭瞥她一眼,「首席真如此信任鴻揚團隊?」
「楊親口向我保證,」她一笑,「我信任他。」
他沉默數秒,「保證金呢?」
「庭叔在煩惱盛威現今沒有足夠的流動現金支應保證金嗎?」季海舲微微一笑,「放心吧,楊早知盛威目前沒有多餘的流動資金,特地要代我們先墊。」
「是這樣啊。」張耀庭緩緩點頭,神色卻依舊凝重。
她歎了一口氣,「庭叔,你究竟擔心什麼?」
「楊雋為了要首席收購鴻邦股份私下借款給盛威,現在又答應替我們代墊保證金……」他皺緊眉,「我懷疑他的用心。」
「你懷疑他?」她提高聲調,語氣忽地森冷。
張耀庭卻毫不畏懼她忽然顯得凌厲的眼,不避不閃,「這些都是違法的勾當,首席。」
「我知道。」
「要被查出來可是會聲名盡毀。」他再警告她。
「我知道。」
「那為什麼首席還要這麼做?」張耀庭無法理解,語氣焦慮起來,「你難道不明白——」
「我明白。」季海舲打斷他,「放心,我自有分寸。」
「首席……」
她秀眉一挑,「莫非庭叔懷疑我?」
他抿緊嘴唇,半晌方低沉說道:「我只擔心……」
「擔心什麼?」
「首席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庭叔!」季海舲聞言大怒,拍案而起,黑眸中有兩簇火焰躍動,「你當季海舲是什麼女人,會如此公私不分?」
「答應收購鴻邦股票助楊家登上總裁之位就是公私不分。」張耀庭不懼她瞬間變臉,堅定回應。
「我說過,那是為了還楊家人情。」她提高語音,「他們助我得到董事長寶座,我當然應該有所報答。」
「報恩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張耀庭同樣提高語音,「這是利益輸送,被證期會查到不得了的。」
「在商場闖蕩,本就該勇於冒險!」
「首——席」
「夠了!」季海舲抬起手制止他繼續,「我說過我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張耀庭出去後,季海舲禁不住望著剛剛合上的辦公室大門,輕輕歎息。
她不想跟他吵,真的不想。
在她踏入商場以來,庭叔可以說一直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她還對一切生澀的時候,他適時指導;到她駕輕就熟時,他默默聽命行事。他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也一直最信任他。
兩人意見不合可說是少之又少,就算偶爾起了爭議,也能在一番商量後得到共識。
這是第一次兩人真正發生口角,也是她第一次拿上司的身份來壓制他。
究竟怎麼會演變成這步田地的?
她蹙緊兩到秀眉,還未理清內心是個什麼樣的思緒時,專線電話的鈴聲再度響起。
這是季風笛。
「姑姑!」當她聽見那個熟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時,既是驚訝又忍不住心情飛揚,「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我現在人在薩伊。」
「薩伊?」
從那麼遙遠落後的非洲國家打電話來實在不像姑姑的作風,她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我接到你的信了,小舲。」季風笛語聲陰沉,腔調怪異,「上面說的事都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