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柏園魅影

第29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恩彤,你媽媽她──」柏語莫望著她,欲言又止,眸子蘊著沉沉哀傷。

    小女孩全身一震,一個不受歡迎的念頭擊中她。她搖搖頭,拚命想甩開那一閃而過的想法。

    「媽媽,媽媽!」她喊著,茫然失措地在房內四處找尋,就像她父親昨晚一樣,不死心地尋遍各個角落。「媽媽,媽媽,你在哪裡?」她心亂如嘛,叫聲一聲比一聲尖銳,一聲比一聲絕望。最後,她將一雙淚眼轉向父親,「媽媽走了,對不對?」

    柏語莫咬住下唇,不答。

    柏恩彤驀地倒退數步,小小的心靈已猜中這樣的沉默代表什麼。但她不願相信,真的不願相信。

    「不可能的!媽媽不會又丟下我們,她前天晚上才答應恩彤,要永遠恨我們在一起的。」她拚命搖頭,聲嘶力竭,淚水成串滴落,「她不會騙我的!」

    「恩彤!」柏語莫心痛難忍,女兒如此歇斯底里的吶喊等於在他早已傷痕纍纍的心口再劃上一道。他起身意圖擁抱她,「別這樣,恩彤。」

    她卻拒絕他伸來的雙手,再倒退幾步,「爸爸,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我是在作夢對不對?」

    小女孩充滿希冀的問話讓柏語莫更加不忍。他撇過頭,語音低啞,「爸爸找她一天了,還是找不到。」

    「你騙人!」柏恩彤忽地拔高嗓音,尖銳的指控響徹室內,「你騙人,我不相信!」她淚眼矇矓,瞪視父親好一會兒之後,轉身衝出臥房。

    「恩彤!」

    她聽見父親在身後悲痛的呼喚,但她不理,只一味奔跑著,淚水依舊不停奔流。

    這不是真的,媽媽不可能又丟下他們,她答應過的,她親口答應的!

    一定有哪裡搞錯了,否則媽媽不會離開柏園。她不可能離開她、離開恩白、離開爸爸。那麼溫柔美麗的媽媽不會對她說謊!

    可是……可是爸爸也不會對恩彤說謊啊,爸爸一向最疼她,不可能編出這樣的謊言欺騙她。

    所以媽媽是真的走了?真的又一次丟下他們?

    「恩白,恩白!」她直接奔回房裡,用力搖著還躺在床上沉睡的弟弟,「快起床,媽媽又不見了!」

    柏恩白被姊姊搖醒,睜著湛深的黑眸,茫然地望著她。

    「恩白,媽媽不見了。」

    他眨眨眼,像忽然懂了姊姊的話,眼眸驀地圓睜,頓時蘊滿驚慌。

    「媽媽又丟下我們,她不要我們了!」

    柏恩白搖頭,拉起姊姊的雙手拚命搖晃,喉中逸出一聲聲低吟,像是不願相信她的話。

    「是真的!」柏恩彤語音哽咽,「剛才我去媽媽房裡,她真的不在,爸爸也那樣說……」她眨著眼,拚命吸著氣,「恩白,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柏恩白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拚命搖著姊姊的手,小小的頭顱也拚命搖著。

    她終於明白地想表達的意思,「你還不相信對不對?」

    他點點頭。

    「我說的是真的!」一種接近憤怒的情緒忽然攫住她,她用力甩開弟弟的手,「不然你自己去媽媽房間看!」

    柏恩白咬了咬唇,驀地躍下床,果真跑向季海藍的臥房。

    一進門,他與姊姊的反應一樣,都是先愣在當場。

    柏語莫發現了他,臉色愈加慘白。「恩白。」他好不容易吐出聲音,「你找媽媽嗎?」

    柏恩白點點頭,小小的身子凝定在門邊不動,黑眸猶豫地看著父親。

    「她不在這裡。」柏語莫輕輕一句,下意識地迴避兒子憂心忡忡的眼神。他無法正視恩白,無法開口告訴他海藍又再度離家出走。

    然後,他聽見兒子重重的喘氣。

    他驀地抬頭,看著恩白微微顫抖的小小身軀。他雙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拚命吸著氣,額頭漸漸滲出汗珠。

    「恩白!」他大驚,急奔向他,擁住他發顫的身軀,「恩白,你怎麼了?別這樣,別這樣嚇爸爸!」

    「媽──媽。」

    柏語莫倏地瞪大眼,眸光不可思議地射向恩白。是他的錯覺嗎?還是他真的聽見恩白開口說話了?彷彿在確認他的疑惑,相恩白又再度張口,「媽──媽。」

    他禁不住倒抽一口氣,一股淚意不知不覺泛上眼眶。恩白真的開口說話了,三年來他第一次開口說話,他開口叫媽媽。

    媽媽!柏語莫剛剛起飛的心情又迅速跌落深淵。他在呼喚媽媽,然而他的母親卻已然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恩白,媽媽走了。」他擁緊兒子,將他小小的頭埋入自己胸膛,閉上眸,一顆淚水隨之滑落,「她走了。」

    然而小恩白卻推開他的身子,瞪著他,拚命搖頭。

    「不對──」他急促吸氣,像很不容易吐出言語,「爸爸──不對。」

    爸爸?恩白終於開口叫他爸爸?

    柏語莫不曉得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明明陷在寒酷的地獄深淵,然而恩白一聲呼喚又稍稍融化了他結凍的心。

    他眼角滑落兩行傷心淚,唇角卻又忍不住微微一彎。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你以為爸爸騙你?」

    柏恩白搖頭,忽然搖搖晃晃地走向他,伸出小手替他拭去眼淚。

    柏語莫屏住呼吸,凍立原地。

    柏恩白凝視著他,眼神不再充滿疏離或懼怕,只有暖暖的溫柔。「爸爸不對。」他依舊是這麼一句。

    柏語莫的心不規則地鼓動著,幾乎無法順暢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兒子貼在自己頰上的手,輕聲歎息,閉上眸。

    柏恩白抽回手,又說了一句,「我看見媽媽。」

    「什麼?」柏語莫倏地揚起眼簾,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我看見媽媽。」小男孩重複一次,語聲流暢,像找到了發聲的韻律感。

    柏語莫呆怔半晌,終於搞清楚他話中含意,「你說你看見媽媽?在哪裡?什麼時候?」

    「昨天,在花園。」他拉起柏語莫的手,「我帶爸爸去看。」

    柏語莫緊聚眉峰,既是迷惑又是訝然。恩自說海藍在花園裡?他明明派人尋遍了柏園,根本就不見她人影,恩自為什麼說看見她?如果是真的,一整個晚上,她躲在花園裡做什麼?

    當他隨著恩自來到後面庭園,他甩甩頭,想甩去忽然升起的一線希望。他不允許自己抱著一絲絲期望,或許是恩白看錯了。

    「在這裡。」小男孩忽然停在高高的樹叢前,指著前方,「我看見媽媽往那邊走。」

    柏語莫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神情迷惘。這裡已是柏園後庭園的盡頭,樹叢再過去只有高高的圍牆,還有──他驀地驚跳起來,喉間不覺逸出一陣低喊。

    難道海藍被困在地下酒窖裡?

    該死的!如果真是這樣,她困在那裡一整晚,搞不好已經凍僵了。

    醫生說她也許再也醒不過來。

    柏語莫靜靜地坐在季海藍床邊,伸手輕觸她微涼的柔嫩臉龐。

    要不是她聰明地打破地窖裡珍藏的酒飲用,利用酒精讓自己的身體保持溫暖,她可能早已香消玉殞。

    因為酒精的幫助,她才得以在不到攝氏五度的酒窖裡存活一整晚。但她雖然活著,過量的酒精以及過低的溫度依然奪去了她清明的神智。

    但是沒關係,她會醒過來的,她一定會從這樣的昏睡中醒來。

    因為她答應過,永遠不再離開他們。

    柏語莫微微一笑,俯向她,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他早該相信她,不該懷疑她承諾的真實性。上一回他沒有做到,這一次他決定全心信任她。

    「快點醒來吧,海藍。」他附在她耳邊輕喚著,「我有好多事想告訴你。知不知道恩白已經會開口說話了?我都不曉得他竟懂得那麼多字彙,說話也條理分明,看樣子只要多加練習,搞不好會比一般孩童都還來得流利呢。恩彤也說她要好好教弟弟說話,等你醒來後換他們說床邊故事給你聽。」他再次微笑,「快醒來吧,這幾天幾個傭人都輪流來房裡探望你,張嫂還說等你醒來一定要準備最營養的餐點給你吃。曉月和美雲也拚命打掃房子,要讓你耳目一新。」

    「還有我。」他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挑逗般地吹著溫熱的氣息,「要是你再不快點醒來,別怪我沉不住氣,趁你還在昏睡當中就強行佔有你。這一次我可會進行得神鬼不覺,讓你醒來後也莫名其妙,無法對我進行報復……你說,這樣的計策妙不妙?」

    他揚起頭,眸中流轉著璀璨的光芒。

    忽然,他心跳漏了一拍,瞪著她一直緊閉的蒼白嘴唇微微動了動。

    他急忙低下頭將耳朵靠近她,「你說什麼?海藍,你在說話嗎?」

    他屏氣凝神,全心全意等待著,好一會兒,一陣溫暖芬芳的氣息襲向他。

    「不要臉。」

    不要臉?她是這樣說的嗎?柏語莫猛地直起上半身,直直瞪著她。

    「不要臉。」她細聲細氣地重複一次,緩緩張開弧度美妙的眼簾,投向他的眸光又是嬌嗔又是嫵媚。

    「你醒來了!」他不能自己地縱聲大喊,只覺心底漲滿了喜悅,幾乎撐破他胸腔。「你真的醒來了!」他又叫又跳,又笑又哭,就像剛剛得到生平第一份生日禮物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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