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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我要向你證明,我季海籃不是沒有人要,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何其多,不差你一個。

    但是語莫,不論你相不相信,其實我並不如你想像中那般浪蕩的。

    在黑薔薇,我確實曾和一個男妓上床,然而也有唯一的一次,在我第一次到那裡時。後來,我就覺得噁心,那並不是所謂的做愛,只是對客人盡心盡力的服務而已。

    我無法忍受那種污穢的威覺,因此之後我雖然會點男人服侍我,卻絕不會讓他們碰我。

    我依然一次又一次出入黑薔薇,只為營造放蕩不堪的假象。

    我想重重地傷你。

    終於,我真正激怒了你。

    那一晚,你親眼看見我走出黑薔薇,怒氣沖沖地拖我回家,在一陣痛責怒罵之後,以強硬的手段佔有我。那一次,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真的被你嚇到了。我知道你恨我,卻不曉得你的恨意如此之深,那晚你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最下賤的蕩婦。雖然是我自已故意造成這種印象,但當你真正如此認為了,我卻又忍不住難過;我是真的很難過,而且非常非常害怕。那晚我看著你,就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這個人以強硬的手段佔有我,就像洛成發曾經想對我伸出魔掌一般。我的記憶在那一瞬間和少女時代重疊了,當年的擔憂恐懼以及透不過氣的威覺重新捲向我,將我整個人陷入牢網,掙脫不了。

    那一刻,我真的恨你,前所未有地恨你。我恨你讓我展露最脆弱的一面,恨你讓我回想起最不堪的記憶,恨你對我毫不溫柔,像佔有一個妓女一般佔有我!我日思夜想,終於決定在你生日那天給你最大的報復,我要你在公眾面前顏面盡失。

    我活該,對不對?我用最愚蠢的方式表達我的抗議,又用最冷酷的言語重重傷你,也難怪你會失去理智,欲置我於死地。

    是恩白救了我,他的哭聲喚回你的理智,也令我得以存活。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再恨你了。我忽然認清這樁婚姻的悲哀與可笑,我們各自以某種方式傷害對方,又因為被對方所傷,更激起想報復的心理。最後的結果是我們兩敗俱傷,同時也拖累我們的孩子。

    這段婚姻看來是沒有持續的必要了。我決定向你提出離婚。偏偏,我又聽見了你的表白。那晚你喝醉了,整夜鎖在房裡。我在隔壁聽著你不曾停歇的踱步聲,心內難以言喻的煩躁,推開相連你我房間的門,只想好好發洩一番。但神智不清的你見了我,卻忽然一古腦兒表白起來。你告訴我從十三年前第一次見到我就不自禁地牽掛著我,你真的愛我,想好好照顧我,為什麼今日竟會弄到這步田地?

    我相信你一定忘了自己曾經酒後吐真言,但我卻無法忘懷。我震驚莫名,就無法相信又深覺諷刺。原來這一切都是我的任性造成的,是我一手導演這場可悲的鬧劇!語莫,我真覺得對不起你,更無法再面對你,在看著你痛苦無神的眼眸時,其間彷彿也反映了我的愚昧。我太過分,太任性,太不可理喻,我用那種可怕的方式傷害你,我無顏再面對你,無顏面對你們每一個人!

    所以我走了,悄悄躲到美國,在朋友的幫助下取得新身份,避居鄉下教書。在那裡,我認識了傑森。他對我極好,一心一意追求我。

    但沒用的,語莫,我還是忘不了你。在美國,我決定洗心革面,改變從前驕縱的脾氣,學著謙卑,學著和善,學著自己照顧自己。我學彈琴,總愛彈卡通歌曲,因為我夢想有一天能彈給恩彤與恩白聽;我學做菜,總愛做你喜歡吃的料理,因為我夢想有一天能親手做給你吃。我明知這一切只是夢想,卻執意如此,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堅強的活下去──人類是多麼可笑的生物啊,總在真正失去後才懂得珍視。當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你們,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深深愛上你們。

    我愛你們,發了狂地想念你們,無時無刻,我渴望著與你們再見,那磨人的渴望令我心痛、心碎。

    上帝憐我,竟讓我有機會美夢成真。祂安排我失去記憶,回到柏園,回到你和孩子身邊;祂讓我有機會重新與你們相處,彌補我曾犯下之罪。

    語莫,我滿足了,真的。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迷惑、卻也最幸福的日子。我真的很開心,非常非常開心。

    我愛你,真的愛你。還有恩彤、恩白,為了你們,我願意付出所有。

    我愛你們,卻不敢相信你們願意原諒我。

    你們……會原諒我嗎?

    「會的,會的!海藍,我會原諒你,我根本也沒有資格責怪你!」柏語莫讀完了信,心緒無比激動。信中的一字一句令他心痛,信紙上斑斑淚痕更讓他心碎。他完全可以體認列海藍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這封信的,問題是,她上哪兒去了?為什麼留下一封信便不見蹤影?她真的又再度逃離他了嗎?逃到美國,逃回那個男人身邊?

    不,他不允許!海藍是他的,是屬於他和兩個孩子的,他不能讓她再一次退出他們的生活。

    他要找回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回她!

    但她消失了,無影無琮。

    他找過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詢問任何可能知道她行蹤的人,當然,這一切只是徒勞無功。她可能去的地方不多,知道她行蹤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連她的哥哥季海玄也加入了搜尋。

    只有一個可能,她回美國去了。

    但這個猜測,最後也證實為不可能,因為他發現海藍並未帶走她的護照。豈只是護照,她根本沒帶走任何東西,她的衣物、化妝品、書本,一切都還是整整齊齊地留在她的臥室。

    她怎能就這樣平空消失?她怎能走得如此決絕?

    凌晨四點,當他依然尋不著她的行琮時,他開始六神無主。

    這裡是哪裡?

    季海藍迷迷茫茫地醒來,迷茫的眼眸木然瞪著週遭,迎接她的卻是一片闇黑,微弱的光線無法反射任何東西到她眼瞳。

    一股奇特的冷意裡圍住她,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裡是哪裡?為何如此黑暗又如此寒冷?她再度顫抖,雙臂不自覺緊擁自身,徒勞地想藉此保持溫暖。

    莫非她己身在地獄?她開始心慌,流動緩慢的血流一下子急竄起來,耳邊彷彿也能聽見血液的流動聲。

    終於,她漸漸適應週遭的黑暗,認清了自己身在何處。

    是地下酒窖,這裡是語莫珍藏紅酒的地方。

    她被關在這裡了。

    季海藍驀地睜大雙眼,那女人清冷的語音清清楚楚地在耳漫響起。

    不會有人發現你在這裡的。他發現你不見了,一定會拚了命地找你,卻絕不會想到原來你還在柏園,自然更不會有人有心情來這裡取酒飲用。珍藏紅酒的最佳溫度是攝氏十四到十七度,但用來藏你,這樣的溫度顯然太高了。你覺得攝氏十度如何?或者更低一點……嘿嘿,只要一天,恐怕你就會被凍成一支棒冰了。再見了,季海藍,好好享受你的最後一夜……

    是她!是那個女人將自己關在這裡,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

    季海藍掙扎地起身,摸索著來到酒窖的門,用力拍打著,但石板門只響應她一陣悶響。

    這樣的聲音,外頭根本聽不到!

    她呼吸急促,深深的恐懼攫住她。她張大嘴,試著發聲叫喊,發出的卻是微弱又嘶啞的聲音。

    她驚惶地軟倒在地,她的體力己因凍人的低溫消耗殆盡,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緊咬牙關,拚命摩擦著自己全身藉以取暖,但寒冷仍是一點一點襲向她,一點一點,威脅奪去她的性命。

    她會死的。當闇黑逐漸再度宰制她的眼瞳,她的神智也逐漸陷入迷離。

    她會死。

    可是她不要,她還想見心愛的人一面啊。恩彤、恩白,還有語莫,地想見他們。可是,沒有人會發現她。就算發現了她,她也早已凍僵在此。

    天啊,她不想死……

    柏恩彤忐忑不安地敲著母親的房門。

    從昨天早上就不曾見到母親的身影,今晨地依然沒有出現,就連今天的早餐父親也缺席了。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必須弄清楚。

    「媽媽,你在房裡嗎?開門啊,我是恩彤。」母親沒有應她,她更加心慌,一把推開房門。

    一進門,她驀地呆怔在原地。

    她見到父親獨坐在地,身旁散落幾個空的玻璃酒瓶。他低垂著頭,凌亂的黑髮掩住他面上神情。

    「爸爸。」她輕喊一聲,半猶豫地接近他,「你怎麼了?」

    柏語莫抬頭,雙眸因酒精而混濁,下頷也長出短短的鬍髭,神情憔悴。

    這樣憔悴的父親嚇著了柏恩彤,她蹙緊兩道細細的眉毛,慌然環顧四周,「媽媽呢?她不在這裡嗎?」

    「恩彤──」

    「怎麼了?」她心一跳,因父親低沉沙啞的嗓音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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