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還有,麻煩你順便帶恩白回屋裡。」
李管家再度挑眉,若有深意地瞥她一眼,但仍舊頷首。「是。」她走向柏恩白,「恩白少爺,我們先回屋裡。」季海藍望著兩人的背影,無奈地歎一口氣。李管家八成以為她不改浪蕩本性,又打算勾引男人了。她不應該讓李管家有機會這麼想,只是她實在不想旁人聽到她和那個男人的談話,因為這可能事關她真實的身份。
不久,她聽到另一個腳步聲迅速向她行來,她旋過身,正對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有一頭漂亮的棕髮,五官端正,棕色的眼眸閃著異樣光彩。
「史黛西.我終於找到你了。」他以英文喊道,神情激動,衝上前握住她的雙手。
「傑森?」她試著喚他名字,「傑森.派克?」
「伊蓮告訴我在台灣碰到你,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知不知道我為你擔心死了,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她瞪著他,極力在他俊秀的臉龐上尋找熟悉的痕跡,但──沒有!對這個男人,她依舊沒有絲毫印象。
「對不起,我想我不太記得你。」她語帶猶豫,「我們是什麼關係?」
「你真的忘了?」他似乎很震驚,「伊蓮告訴我你失去記憶,我還不相信。看樣子是確有其事。」
「我確實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你連我也忘了?」他難掩失望的語氣,「我是你在靈頓高中最好的朋友啊,我們幾乎無話不談。」
無話不談?他們有那麼好的交情?那他一定清楚她的真實身份了。
「請你告訴我,你怎麼會找到這裡的?」她盯著他,「為什麼你會知道到這裡來找我?我並沒告訴伊蓮我的地址跟電話啊。」
「我打聽到的。你們季家在台灣似乎很有名。」
「季?」她身子微微一晃,手心開始滲汗,「這麼說,我是季海藍?」「你當然是季海藍。」他不解,「否則你怎會回來這裡?」
「可是……」她茫然搖首,「你們不是又說我是史黛西.伍德?那我究竟是誰?」
「看來你真的什麼都忘了。」他柔聲解釋,「季海藍就是史黛西.伍德,那是你到了美國,認識伍德家族的人,他們替你申請的新身份。」
「他們住在費城?」
「是的。」
怪不得伊蓮說她來自東岸,家住費城,原來是她為了掩人耳目所編出來的謊。為了躲避語莫的追尋,她確實很可能為自己在美國換一個新身份,然後到某個鄉下小鎮,隱居教書。
原來她真是季海藍,一直就是。
她心內像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分不清是何滋味。
她曾經有一段時間深信自己是那個魔女而陷入極端苦痛當中,後來又因為遇到伊蓮開始懷疑自己的真實身份,現在卻經由她美國友人口中確認自己就是季海藍。
這一切簡直就像一出最糟糕的連續劇。
而她現在確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一切對她而言依然不具任何真實性,她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仍舊是那個沒有記憶的女人。
「史黛西,告訴我,你怎麼回到台灣的?又怎麼會住在這裡?他們說你是柏夫人,可是你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季海藍不曉得該如何向他解釋一切。告訴他她寄了離婚協議書給語莫,可是他卻沒有簽,還千里迢迢把她從休斯敦帶回家?傑森不會瞭解她跟語莫之間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的。
「你告訴我你在台灣的丈夫並不愛你,而你也決定永遠離開他。怎麼他又把你帶回這裡來了呢?」傑森的神情是完完全全的不解。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她長聲歎息,語氣溫柔,「現在他和我已經言歸於好。」
他聞言一震,「你是指──」
「我們決定重新經營我們的婚姻。」
「不行的,不行的!」他激動地扯住她膀搖晃著,「你不能再回到他身邊!你忘了嗎?我向你求過婚的!」
她難抑震驚,「你向我求婚?」他們之的關係竟已深厚到這種程度?
「你答應我好好考慮的。」他搖頭吶喊,聲音微微顫抖,「所以你才會趁週末一個人開車到鎮外散心,你答應我回來後要給我答覆的。」季海藍瞪著他,呼吸不穩。
她難道愛著這個男人嗎?在美國那三年,她是否已對眼前的男人產生情愫,甚至慎重考慮嫁給他?
可是她一點也不記得他啊,更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愛過他。
在休斯敦市立醫院見到語莫那天,她雖然也不記得他,但為他而心悸。語莫輕而易舉便佔領了她的心,可是這個男人──她卻真是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有心動,沒有懷念,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感覺。
就算她真的曾經考慮嫁他,對他的感情必也不及她現今對語莫的依戀。她不必考慮,現在她給這男人的答案只會是「不」。
但她能夠這樣乾乾脆脆地拒絕他嗎?就算她不曾愛過這個男人,他在她生命中必也曾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否則她不會對他吐露這許多。
她的心動搖了,明知自己不可能跟他回美國,卻又不忍傷害他。
她該怎麼辦?
第九章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想你恐怕有什麼事弄錯了。」一個低沉有力的語音忽然響起,帶著濃厚的堅定。
是語莫。季海藍的心狂跳。他全都聽到了嗎?他會怎麼想?
傑森轉向他,「你是──」
「海藍是我妻子。」
「你就是她的前夫?」
「你或許沒聽清楚吧?海藍[是]我妻子。」柏語莫面無表情,強調動詞的現在式。
「不,她不是!」傑森情緒激動,「她對我說早向你提出離婚了啊。」
「可惜我沒同意。」柏語莫神色不變。
傑森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們還依然是夫妻?」
「不錯。」「天啊,怎麼可能?她明明不愛你,你也應該不愛她,你們只是一對怨偶,不是嗎?」
柏語莫聞言,不禁將視線轉向季海藍。她告訴他,他們是一對怨偶?
他深吸一口氣,「海藍和從前不同了,我也是。現在我們已決定重新開始。」
「不,絕對不行,我反對!」傑森提高了嗓音,「史黛西,你仔細想想,你不能把我們那一段全都忘了啊!」他的語氣絕望。
季海藍亦臉色蒼白,她怔怔地瞪著傑森,唇瓣微微顫動。
告訴他,海藍,告訴他你要留下來。
柏語莫看著她怔忡的神情,一顆心逐漸絞緊。他真怕,怕那美好的櫻唇吐出令他絕望的話語。
她會決定留下來吧?海藍是愛他的,不是嗎?
她終於輕啟櫻唇,「傑森,我──」
「你會跟我走的,對不對?」
季海藍張口半晌,神情從迷惘、淒楚轉為堅定。最後,她自唇間逸出一聲歎息,「對不起。」
「你是指你要──」
「我要留下來。」她低低地說,「和語莫在一起。」
「你!」傑森全身顫抖,情緒達到頂點,「你──」
「我很抱歉。」
「你究竟對她說了些什麼?」傑森驀地轉向柏語莫,揪起他的衣領,棕眸泛著血絲,咬牙切齒,「你究竟是用怎樣的花言巧語騙她的?你明明不愛她,為何要綁住她?為何要──」
「我愛她。」柏語莫打斷他的話,眸光瞥向季海藍,「我是愛她的。或許曾經有一段日子恨過她,但我是愛她的,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傑森一怔,不覺鬆開他的衣領。望著他們兩人含情脈脈、相互交纏的視線,他僵住了,心海翻騰覆攪,掀起一種又一種難言的滋味,面上亦換過一種又一種神情。終於,他調轉眸光,定定地、哀傷她瞧著季海藍。
「你也是這樣想嗎?你也愛他?」
她咬住唇,輕輕頷首。
「我輸了。」他語氣淒然,「兩年來我一直試著敲開你的心房,試著讓你重新肯定愛情,沒想到我還是輸了,最後打開你心房的竟是他!」
他淒楚的言語震動了季海藍,她搖搖頭,凝望著這個似乎亦愛她甚深的男人。
「對不起,傑森,我對不起你。」
他搖搖頭,沒再說話,轉身就走。不久,他忽又旋過身來,「我只想說一句話。」
「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如果有一天這男人再傷害你,你還是可以來找我。」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在美國等你。」
語畢,他再度轉身,這一次是真真正正離開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在庭園消失,汽車引擎聲響起,柏語莫才望向季海藍。
過了許久,季海藍才像終於回過神來,揚起明眸回視他。「語莫。」她輕輕喚了一聲。
他卻忽然不敢看她,轉過身去。
「語莫,」她語氣驚慌起來,「你怪我嗎?」
他沉默不語。
他的沉默讓她更加心慌意亂,「為什麼不說話?你氣我跟傑森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