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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你誤會了,語莫。今夜我去黑薔薇,只是想確認過去的自己。」她企求地望著他,「我只是想知道過去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至於那個男人,我之所以在街上和他拉扯,只是想躲開他,沒別的意思。」

    「你──」

    「語莫,請你相信我。」

    他剛剛才告訴自己永遠別再相信她的。

    柏語莫瞪視她,這才發現她臉頰泛紅,嘴唇卻異常蒼白,全身不停發顫。是了,她剛剛淋了雨,到現在全身上下都還是濕透的。

    「去換衣服。」他瘖啞地說了一句。

    「什麼?」她愣愣地,還摸不清他話中含意。

    「我叫你回房沖澡換衣服!」他不耐煩地吼,「你最近身子夠差了,難道非整得自己發燒不可?」

    這麼說,他是答應她回柏園囉?

    「語莫!」她難掩心中飛揚情緒,頓然由委靡不振變得容光煥發。「語莫──」她再喚他一聲,滿腹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季海玄在一旁微笑,「先回房去吧,海藍,再不去就真會發燒了。」

    季海藍輕輕頷首,對這個今晚才相認的哥哥綻露一朵清麗微笑。「謝謝你,哥哥,我先上樓了。」

    語音一落,她翩然轉身,腳步卻一個不穩。

    柏語莫眼明手快,立即伸手撐住她的細腰。「小心點。」他語氣不善,心內卻暗暗為傳到他雙手的熱度吃驚。看樣子她已經微微發燒。

    她只是回首一笑,嫣然嬌美。

    直到她纖弱柔美的身影消失,柏語莫才重新將目光轉向季悔玄,「進來坐。」

    「不了。」季海玄搖頭,「既已把梅藍送到,我就放心回去了。」

    「多謝。」

    「你真感謝我帶她回來?」他的語調彷彿在嘲弄柏語莫。柏語莫只能半帶無奈地微微一笑,那微笑,有著不甘承認。

    季海玄輕笑,眸子閃著異彩,「語莫,這是海藍的相簿,你替我交給她。」

    「相簿?」

    「你一定不曾看過吧。好好看看,你會發現一些東西。」

    柏語莫怔然接過相本。

    「語莫,我這個妹妹從前的確做了許多錯事,但現在的她已然完全失憶:姑且不論有一天她是否會回復記憶,我相信她有心改過。」季海玄長聲歎息,「現在的她對從前的自己十分痛恨,一心想重新來過。你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給她機會表現全新的自己。」他緊盯著這個妹夫,「你願意吧?」

    「海玄──」

    「我相信你願意。」他微微一笑,「你剛才看她的眼神己告訴我答案。」

    「她真的對從前的所作所為感到痛恨?」

    「絕無虛假。」

    柏語莫默然不語。

    「那麼,我把她交給你了。」季海玄微微頷首,瀟灑轉身,「再見。」

    柏語莫目送他那輛深藍色的朋馳離開,怔忡了好一會兒,同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翻閱方才季海玄交給他的相本。

    第六章

    不曉得過了多久,柏語莫才從季海藍的相簿中恍然回神。

    他來來回回翻看相本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在每一張照片上停留更久,一次比一次想得更深、更遠。

    他在前幾頁抽出一張。

    相片中的海藍還是個青春少女,清秀臉龐卻已無青春年華獨有的神釆飛揚,剪得短短的秀髮襯得那雙湛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見底。那是一雙焦點末落准任何人事物的眼眸,她看的東西彷彿不屬於這個時空他曾見過那樣的她,在他二十歲那年。

    只不過當時的她,身上不是整整齊齊的制服,頭髮也不是這樣一絲不亂,臉上的神情更不是如此平靜淡漠。

    那時的她,身上衫裙凌亂,髮絲微濕,呼吸短淺急促,神色驚慌憂懼,眸子黯然迷惘。只有一點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就是她那對茫然無措的星眸,看的不是他或任何人,而是一個不存在於這個時空的某人。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笑容漸漸從她那張清秀容顏消失了吧。

    還記得那時,她曾緊緊地攀附著他,面對著他卻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絮絮叨叨一些他從來不曾理解的話語。是大雨奪去了她清明的神智吧,所以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弄不清抱住她的男孩不是她所想的人。

    開始的喃喃低語漸漸成了啜泣,在他以為她會傷心得暈過去時,她忽然收住了淚,用冰冷的語聲朝他講解超高深的熱學定理。

    寱大法則。他到現在還深深記得那個奇特的理論學說。

    所謂的寱,是指某系統在熱平衡狀態下一點一點慢慢變化時,將其所吸收的熱量以溫度劃分所得出來的值,也就是一種表示某系統中紛雜或無秩序程度的量。一個沒有物質或熱能出入的系統,它的寱是不可能減少的。

    正因如此,它裡面的東西必朝紛亂的方向亂竄,總有一天崩潰壞死。

    當時正念法律系的他聽到這段話的第一個反應是茫然,「什麼意思?」

    「就好像一壺熱開水,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就會逐漸冷卻接近周圍的溫度。所以,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永遠,如果你要一樣物質不有所變化的話,就必須不停增加寱它某一方面的能量。但能量還是會愈來愈少的,等到能量散盡後,世界上就會達到真正的熱力學平衡了。」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忽然笑了,笑聲是歇斯底里的,「這表示我早就不該相信你的話,早就不該相信你說會代替我死去的母親永遠照顧我、疼愛我你騙我!你騙我,澄哥哥,所有事物總有一天都會幻滅的,更何況沒有你在一旁增加能量,我怎麼可能永遠快樂?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柏語莫輕輕敲門,卻無人響應,於是他悄悄旋開門把,來到季梅藍的臥房。

    原來她已經洗好澡,睡了。

    她纖細的身軀端正地躺平在床,薄薄的被子拉蓋至頸部,臉孔微微地泛紅,呼吸卻均勻輕緩。

    他伸手探了采她前額,溫度並不高,應該只是輕微發燒而已。他拉過椅子在她床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凝住她。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曾經在十五歲的年齡,就對他訴說這樣近乎哲學的力學理論,而在事過境遷的十年後,她又曾經以另一種方式對他如是說道。

    一個不相信情愛、不相倍永恆的女人,他有何能耐阻止她不成為一個魔女?而當她一次又一次摧毀他對她的信任後,他又如何能再輕易相信她?

    「告訴我,」他輕輕撫觸她微微發熱的臉頰,語音悠遠,「我還能再相信你一次嗎?」

    季海藍不知自己是為什麼而醒來,總之她就是那樣忽然的驚醒了。醒來後,有好一陣子,她的神智還處於半茫然的狀態。

    直過了十幾秒,她才慢慢回想起凌晨的一切,想起自己怎樣被海玄帶回柏園,語莫怎樣答應她回來,她又是怎樣洗了澡就倒頭大睡。

    她下意識地瞥了眼腕表,十點。

    語莫該已經出門上班了吧,恩彤也該去了幼兒園。

    她起身下床,忽覺一陣暈眩;她定了定神,等待暈眩過去。一轉頭,卻瞥見床頭櫃上有一本合上的相本。

    是她的相簿。她隨手一翻,發覺少了一張。

    怎麼會少的?她輕輕蹙眉,昨晚她翻看時並未發現有沒填滿的空格啊,難道竟有人抽走她的相片?是誰?語莫嗎?

    假若莫是他拿走的話……她沉吟著,心底泛起甜甜的感覺。一陣敲門望喚醒了正陷於沉醉中的她,她搖搖頭,對自己扯開一抹半嘲弄的微笑。

    「請進。」

    進來的是李管家,她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太太早。」

    「已經不早啦。」她回李管家一個微笑,「有什麼事嗎?」

    她似乎為她的笑容與好心情一驚,按著又迅速一整容顏,「剛剛恩彤小姐學校打電話來,請家長過去一趟。」

    「恩彤?」季海藍心一跳,直覺有了麻煩,「發生什事?」

    「好像是恩彤小姐在學校和同學打架。」當季海藍趕到幼兒園時,時針已指向十一點。

    一進門,熱鬧喧騰的聲音便清晰地傳入她耳裡。她注視著處處結綵的校園,以及在其間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許多看樣子是母親的女人牽著自己的小孩四處玩樂談笑,偶爾在裝飾得漂亮的攤位前停下來玩遊戲或買吃食。

    今日是園遊會嗎?為什麼恩彤從未提起?

    她出了一會兒柙,不久便鎮定心神,細細搜尋起園長室的所在。十分鐘後,季海藍已在這所貴族幼兒園闊朗的園長室內坐定,對面是一個衣飾高貴的婦人以及一個低垂著頭、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

    按著,園長將相恩彤帶入辦公室。小女孩一進門望見她,立即撇過頭去。季海藍倏然起身奔向她,蹲下身,轉過她的小臉。

    「怎麼了?你的臉──」她心疼地瞧著女兒嬌嫩的臉龐,額頭部分有一塊不小的青紫,左頰一條細細的傷口血液已經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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