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她看著他們逐漸接近的臉龐,不禁伸手摀住唇,拚命忍住想嘔吐的感覺。然後,一個男人的雙手終於觸上她瑩膩的臉頰,另一個則從她背後隔著衣衫吻上她圓潤的肩。
她再也無法忍受,尖銳嘶喊一聲,跌跌撞撞地奪門逃逸。
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逃出黑薔薇的,總之當她情緒稍微鎮定下來時,她已站在大樓的門口處了。
天空微微地飄著雨,送來一陣清涼的夜風,她貪婪地深呼吸好幾口。好不容易,她終於感到好過一些,神智也逐漸清明起來。
剛才的那一切,彷彿像一場夢一樣。
她禁不住再回頭瞥了一眼,這才發現這裡不是剛剛進入的正門處,而是大樓的另一例。
不管她在哪裡,總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遠離這裡。她舉起雙腿,用小碎步跑著,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回到柏園去。
雨絲愈來愈密,漸漸迷濛了她的視界,她眨眨眼,努力想看清週遭的一切。
她的法拉利呢?究竟停在哪裡?
她眨眨眼,水滴順著臉頰滑落──是眼淚還是雨水,她已經完全搞不清了。
「語莫,語莫!」不知何時開始,她一遍遍低聲呼喚著柏語莫的名字,強烈地希望能見到他。「語莫,救我,我想見你……」
她一面低聲呼喚,一面在細雨中跑著,終於撞入一個男人懷裡。「語莫!」她驚喜萬分地仰起頭來。
下一秒,浮現在她唇用的微笑立即消逝。「你是誰?」
男人以超乎地想像的震驚神情望著她,「Rebecca!」他和Alex一樣,以這個英文名字喚她。
Rebecca!同名英文小說中超級蕩婦的名字。
「好久不見!你現在常來這裡嗎?」
她反射性地退後,眼神警戒,「你是誰?」
「忘了我嗎?我是Allen!你以前常點我,記得嗎?」男人驚喜地看著她,語音是興奮的。
Allen?她以前常點他?莫非他就在黑薔薇工作?
「你是黑薔薇的──」
「對啊,我以前在那裡工作。不過現在已經辭了,今天是回來找人的。」他微笑,「你呢?最近又開始來玩了?」
「我不──」她搖搖頭,只想迅凍逃離這男人,逃離她可怕的過去。她舉步漫無目的地跑著,完全不在乎往她身上傾倒的雨水。
「Rebecca!等等!」
男人開始追她。她聽著他沉重的腳步聲,心臟跟著重重地敲舉胸膛。她愈跑愈快,終於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Allen衝上來欲扶起她,「你怎麼啦?雨下這麼大,跑那麼快很危險的。」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掙扎地想自己爬起來。
「我只是想幫你啊。」
「我不要你幫!」她陷入歇斯底里,「你放開我!不然我叫警察了!」
「Rebecca──」
「救命啊,救命!」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放開喉嚨大喊。
他嚇了一跳,迅揀放開她,她一個不穩,重新跌落在地。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個陰沉的男聲忽然響起,兩人同時調轉視線。
這一次真的是柏語莫。
季海藍無法置信地瞪著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語莫……」她嘗試喚他的名,卻在觸及他陰鬱沉闇的眼神後倏然住口。
他那射向她的眼神滿是憎厭,彷彿他是在看某種不堪入目的東西。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全身發抖。
柏語莫冰冷地瞪視她好一會兒,在眼眸還沒轉向Allen時,後者已經識相地迅速離去。
「語莫──」他打斷她,「我早該料到你安分不了幾天!果然我一說不回家,你就往這裡跑了。」
「不是的,你誤會了。」她焦急地試圖解釋,他卻不給她任何機會。
「夠了!」他怒喝一聲,恨恨地瞪她,「我早該想到的,不論有沒有失去記憶,你就是你,狗改不了吃屎!」
「我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警告你,季海藍。」他忽然用力扯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用力之猛,讓她的手腕強烈疼痛,她卻不敢呻吟一聲。「你今天要做些什麼我沒力氣管,也管不著,但至少請你稍微收斂一點,別恬不知恥地公開和男人在大馬路上調情!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我可不願跟著你被人嘲笑。你從前雖然行止不端,總還知道暗地裡來,現在竟然厚臉皮到跟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真是──」他怒火高燃,臉孔扭曲,咬才切齒許久,才吐出兩個字:「下賤!」
這個形容詞從他口中迸出的那一刻,季海藍完完全全的呆住了,她想不到這男人竟也會有如此辱罵她的一天。他是真的生氣了,瀕臨瘋狂的臨界點,但事情根本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啊!
「語莫,你聽我解釋,聽我──」
「放手!」他甩開她,像甩開某種令人厭惡的東西,「我不想再見到你!」
按著,他轉身邁開大步,上了他方才停在一旁的寶馬,引擎一發動,迅速呼嘯而去。
留她一個人在交織細密的雨幕裡。
「語莫,語莫……」她吐著氣音,一聲喊得比一聲淒楚,一聲喚得比一聲細微。
他不要她了,語莫不想再見到她了。
怎麼辦?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茫然凝望四方。她該何去何從?
她在愈來愈冰冷約兩幕裡走著,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裡,只是這樣一直向前走著。
走著,走著,被雨狠狠敲擊的肌膚愈來愈涼,體內溫度卻愈升愈高,一顆心則愈來愈冰寒。
她茫然失措地走著,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走向一個撐著傘的男人懷裡。
男人穩住她的身子,「小姐,你沒事吧?」
她茫然揚起螻首,眼神迷惘。
「你是──季梅藍?」男人蹙趄兩道俊朗的劍眉,「你是海藍吧?」
「你是誰?」她麻水地問。
「我是季海玄,你的哥哥。」「哥哥?」她軟軟地吐出這兩個字,尋思著這個名詞的意義。在她還未來得及想明白前,已然眼前一黑,暈倒在他懷裡。
再醒來時,她已不是一人獨處雨幕之下。睜開眼,一室溫暖的氣息圍繞全身,一張俊朗的臉孔映入眼底。
她坐在一輛駛得平穩的車子裡,身旁的駕駛是一個男人。
她不禁驚慌起來,正襟危坐。「你是──」
「季海玄。」男人朝她淡淡微笑。
「哥哥?」
他凝視她良久,若有所思,「原來你也知道我。」
「語莫告訴我的。」她眸光茫然流轉,「我怎麼會往這裡?」才剛問完,頭部便抽痛起來,她緊緊蹙眉,忍著莫名襲來的疼痛。
他拿起一瓶剛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礦泉水遞給她,「剛剛在中山北路遇見你,你暈倒了。」
她接過礦泉水,開瓶啜飲一口,神智稍稍清明。
她又暈倒了。不嘵得是不是最近經歷太多刺激,她的身子無法承受,顯得相當虛弱。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側轉頭凝望他,奇怪為什麼這男人的存在竟帶給她一股莫名溫馨的暖流。他們應該是從未見過彼此的兄妹啊,他為什麼可以一眼認出她?
他唇角的微笑加深,形成一個完美的弧度,采手從車子後座拿起一本重重的冊子遞給她,「看看這個。」
她定睛一看,「相簿?」
「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原本想這幾天有空上柏園看看你,順便把它給你。」
她微微發顫的手緩緩翻開它,「是我的嗎?」
不需季海玄回答,裡頭一張張相片已告訴她答案。相簿裡收錄的是她各個時期的身影──還是個青澀少女的她、一頭清湯掛面,穿著綠色高中制服的她、身在異鄉旅行的她、戴上黑框眼鏡,一身學士服的她……最後一張,她佇立於一幢現代化建築前,抱著英文教科書,身上的T恤胸前印著MIT。
不知是她原就不愛照相,或者這些相片並不是她擁有的全部寫真,只這一本相簿,竟就刻畫了她十幾年來的人生軌跡。
「我是MIT畢業的?」
「應該是吧,不然怎麼會在學院擔任物理教授?」
她一陣怔忡。這段日子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專業領域究竟是什麼,原來她竟是個物理教授?
「你怎麼會有這一本?」
「我回到季家時,你已經失踩了;因為很想看看你的樣子,特地去你房裡找到的。」他語氣溫和,「我恨訝異你沒把它帶到柏家去。」
她沒說話,心思全被這本相簿佔滿了。奇怪的是,裡頭每一張相片的女主角皆是她,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本相簿我看過好幾坎,有一點發現。」季海玄瞥了她一眼,「不曉得你有沒有注意?」
「什麼?」
「看看最前面這幾頁,」他空出一隻手翻著相簿,娓娓解釋,「這時候你應該還沒上高中,每一張都是笑容燦爛、甜甜蜜蜜的。可等你上了高中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全不見了,表情都是乎平淡淡的,就連微微拉一下嘴角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