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這樣的天氣適合到郊外踏青尋幽,而不是和一群高階主管圍坐在會議桌前,開那既嚴肅又無聊的會議。
她悄悄地歎氣,最近不知怎地,她似乎染上了工作倦怠。
從前那股孜孜不倦、力求上進的心思彷彿淡了,現在的她就連每月固定的重頭戲——在例行會議上傳達季風揚的指示與方針都顯得意興闌珊。
她環視週遭聆聽著業務報告的高階主管們,臉上差點也露出同他們一般無聊的神情。
不行。她深吸一口氣,極力表現出一副專注聆聽的模樣。她是代替季風揚坐在這裡,以盛威集團地產部門最高統領代理人的身份主持會議,她不能落人口實,讓人懷疑她的誠意及能力。
猶記得一年前,當她接受季風揚的命令,替他主持每月的例行會議時,不曉得招來這些主管們多大的憤慨;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必須對一名女流之輩,尤其這女人還不姓季——進行業務報告,甚至還得由她宣讀老闆的指示。女流乾政!何況這女人還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不過是一名出身低微的側妃,憑什麼對他們這些老臣狐假虎威?
只過了三個月,他們對她的印象立即改觀。
原以為她是憑著狐媚之功將老闆迷得團團轉,沒料想到她不僅行事果決明快,而且公正公平、無私無我,完全不因個人喜惡而影響判斷力。
雖然仍不服氣,但他們總算承認了她這個傳聲筒的地位,幾名剛剛握權的新秀還試著討好她以利晉陞。
但那全都是白費工夫。桑逸琪推薦人才的公正無私在集團內一向知名。
當業務報告終於結束後,這個例行會議也差不多該散會了;桑逸琪微笑著宣佈會議結束,一群主管們立即吁一口氣,神情也從凝肅轉為輕鬆。
桑逸琪關上手提電腦,將散落的文件整整齊齊地收入公文包。她一面進行這些動作,一面感到一顆心緩緩飛揚起來。
今天是週末,向海玄約了她。
她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不曾在週末有過約會,但這兩、三個禮拜以來,卻總與他約定時間一同出遊。
或許就是因為她期待午後快快到來,對今早的例行會議才特別無法忍耐吧。
她站起身,對週遭眾人點頭微笑,便匆匆忙忙地走出議事廳,搭電梯回到個人辦公室。
不到十分鐘,她己卸下身上的黑色套裝,以一襲桃紅休閒連身裙的打扮出現在秘書眼前。
「桑小姐要下班了?」秘書簡直是以無法置信的語氣問道。
「嗯。」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桑小姐是眾所周知的工作狂,從前別說是週末,就連假日也常常獨自加班到深夜。但這段時間以來,雖然週一到過五她還是跟著老闆到處應酬,週末卻一定準時下班,彷彿不願意在辦公室多待一分鐘似的。
「你變了,桑小姐。」秘書喃喃自語。
「嗯?」桑逸琪秀眉微挑,一邊卸下銀色珍珠耳環。
「你不像從前那樣眼裡只有工作,連週末假日都留下來加班。」
「這樣不好嗎?免得你們在背後笑我工作狂。」
「桑小姐該不會有了男朋友吧?」
「什麼?」桑逸琪驀地瞥向她。
「他應該是不錯的男人吧?」秘書鼓起勇氣詢問,「否則桑小姐不會為他特地空出假日。」
桑逸琪的反應讓秘書一怔。她微笑著反問:「你猜呢?」
淡淡拋下這句話後,桑逸琪便欲翩然離去﹔然而,一個高大的黑影卻擋住了她的去路。
季風揚站在玄關處,滿面怒容。
「逸琪,跟我進來。」他沉聲怒喝,嚴厲的聲調令秘書也忍不住身子一顫。
桑逸琪點點頭,隨他回轉辦公室,順手帶上門。
「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季風揚看也不看她一眼,將一疊文件重重甩落辦公桌。
她默默拾起文件,是前陣子她交由尹清打理的案子。
「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你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他旋身怒瞪她,「看看上頭的日期!我明明交代你要讓對方答應在四月底以前正式簽約,現在整整晚了三天。你曉不曉得這件案子每拖上一天我們得損失多少利息?」
「因為對方要求十個工作天進行內部運作,中間又放了幾天假,所以……」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季風揚不耐地打斷她,「銀行可不會因為例假日少算我們利息!」
「是。」她立即認錯,「我很抱歉。」
他冷哼一聲,瞪視她良久,「聽說你最近和一個男人走得挺近。」
桑逸琪心一跳,「季先生……」
「不必解釋。」他揮揮手,一面走近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我只要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別為了兒女私情耽誤正事。」
「是。」
「你要知道,你的時間,你的人,都是屬於我季風揚的。」他毫不溫柔地抬起她的下頷,眼神陰沉,「今天我允許你跟男人來往是給你恩典,你可別因此辦砸了正事!明白嗎?」
「是,我明白。」
「明白就好。」他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將她整個人帶入懷裡。
她一驚,「季先生!」
「打扮得這麼妖媚,要勾引誰?」他輕撫她光潔的臉頰,眸光陰邪。
她屏住呼吸,僵直身子。
季風揚倏地推開她,賞她一個清脆的耳光。她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伸手撫向痛處。
他驀然縱聲狂笑,笑聲陰沉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正如他射向她的眸光。
送走季風揚後,桑逸琪憑窗出神了許久。好不容易,她讓自己重新戴上一張平靜的面具﹐走出大樓。她正考慮著招手叫車,一輛白色跑車旋風似地捲來,突兀地目停定。
她定睛一瞧,立即認出這輛帥氣的白色跑車是季海奇鍾愛的保時捷,那個季家首屈一指的花花公子正對著她微笑。
她輕輕蹙眉,「海奇,什麼事?」
「上車。」他打開車門,「我載你一程。」
她上車,在他身旁坐定。「什麼事?」
他重新發動車子,「你與向海玄有約?」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他妹妹。」
「你認識她?」
「在叔叔生日宴那晚。」
「你想追她?」
「追誰?」
「向琉璃!」桑逸琪提高語調。
「我跟她只見過兩次面而已。一次是那晚的宴會,一次是隔天同她出遊。」
「只有兩次?」
他聳聳肩,「她哥哥好像反對她與我來往。」
「所以你真的打算追求她?」
季海奇瞥她一眼,「你嫉妒?」他彎彎嘴角,語帶嘲弄。
她面不改色,「你說呢?」
季海奇低聲一笑,「我本來以為你會對我這個前任追求者有點感覺,」他無奈地聳肩,裝出一副失魂落魄樣,「看來我錯了。」
「別把自己形容得那麼可憐,我對你而言,不過是大千世界中的花花草草之一而已。」
「摘不到的花總是令人特別懷念。」他感歎似地說道。
她忍不住微笑,「你少無聊。」
說實在的,雖然這傢伙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而且總是四處尋歡作樂、瞎搞胡混,但她卻無法討厭他。
季海奇是沒出息,比不上他哥哥季海平溫文儒雅、負責有為,甚至比不上他堂妹季海舲聰明絕頂、才氣過人。他在集團內的地位遠遠不及上述兩者,但人緣卻出奇的好。尤其是女人們明知他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不定性,卻還是樂於接受他的追求,聽他滿口甜言蜜語。
或許是因為他粗魯率直的個性吧。他是除了季風揚之外,她唯一較接近的季家人,也是唯一除了公事外,還能聊聊其他話題的人。
「你跟向海玄是認真的?」
「是又怎樣?」
季海奇瞥她一眼,「知不知道現在集團內謠言滿天飛?」
「什麼謠言?」
「說你背叛叔叔,另結新歡。」
桑逸琪神色一凝,「由他們胡說去,反正我早已習慣了。」
「像你這樣毫不在乎名節的女人倒也不多。」
「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那些無聊事上。」
「是嗎?」
「不要談我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她話鋒一轉,「你打算對向琉璃怎樣?」
「這麼嚴肅的問題!」
「回答我!」
「你很介意?」
「她是個純真的女孩子,經不起傷害的。」
「我知道,我無意傷害她。」他直視前方。
她心一動,「所以?」
「讓我這樣說吧,」他微微一牽唇角,「為了她,我考慮賣掉這輛車。」
「你要賣這輛車?」她揚高語聲,覺得不可思議。
這輛保時捷是季海奇成年時母親送他的禮物,他一直視若珍寶,難得開出來幾次,保養得十分徹底。全球限量兩百七十八輛的車當年市價十四萬美元,現今的價值恐怕已近百萬了。
「我對你不錯吧,你可是有幸坐上我這輛愛車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女客。」
「多謝青睞。」桑逸琪微微一笑,仍繞回原先的問題,「你賣掉這輛車打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