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桑逸琪再次一愣,「你邀我共進晚餐?」
「不知桑小姐能否賞光?」
「可是……」望著他那張漾著笑意的俊秀容顏,她竟失措了,「我只是想來討回修理費。」
「你不覺得談錢很俗氣嗎?何不讓我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歉意?」他笑得優雅,「例如請你吃一頓飯。」
「你的意思是,用一頓晚餐抵消修理費?」她瞪著他,世上竟有如此小氣的男人——不過幾千元而已,她不相信他拿不出來。
「當然不是到普通的餐廳用餐——依桑小姐財迷心竅的個性看來,不是一流的餐廳恐怕還請不動你吧?」他話中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
桑逸琪暗自恚怒,「如果你真有誠意的話,就算是路邊攤我也樂意接受。只可惜……」她搖搖頭,「我看你還是爽爽快快地還錢,我們從此毫不相干,就當不曾見過面。」
「桑小姐拒絕我的邀約,是因為我只是一個沒啥前途的攝影師?」
「錯!我拒絕你的邀約,是因偽你是個自以為是、小器又沒度量的無聊男子。」她伸出一隻柔嫩玉手,「請你還錢。」
「看桑小姐這雙玉手,就知道你必然不曾操持家務。」他竟不客氣地捧起她的手,專注地研究起來,「你想必是天之驕女,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吧?」
桑逸琪迅速抽回手﹐「我過什麼樣的日子關你什麼事?」
他不理自她的憤慨,自顧自地繼續,「你如果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就是被男人養在金屋的情婦。」
「你!」桑逸琪真的生氣了。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質疑她真正的身份。儘管流言漫天飛舞,卻沒一個人敢直接砸到她小辣椒的面前來;而眼前的男人竟敢用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毫不留情地刺她痛處!她一直強自壓抑的火氣在瞬間爆發。
「你是什麼玩意兒?敢這樣對我說話!我是千金大小姐怎樣,是人家的情婦又如何,輪得到你這個三流攝影師來質疑?你對我桑逸琪認識多少?竟敢諷刺我拜金!就算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拜金女郎,那也不干你的事!你既然撞了我的車,就乾脆地賠償我的損失,別在這裡拖拖拉拉地丟人現眼,讓人以為你向大先生出不起這個錢!」
她行雲流水地罵了一大串,把他罵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他才展露一抹微笑,「原來桑小姐芳名逸琪。」
這下輪到她愣住了。沒想到她滔滔不絕地罵了這麼多,他卻無動於衷。
「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桑小姐的反應卻如此激烈,莫非你經常遭人如此質疑?」他笑得不懷好意,沒等她開口反駁,就打開皮夾取出幾張千元大鈔,「這是賠償費用,桑小姐請笑納。」桑逸琪瞪他一眼,一把抓過鈔票。
「關於今晚的邀約,桑小姐顯然不會答應了。」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桑逸琪推開他,迅速地往大門走。「從此以後,我們各不相干。」
「桑小姐恐怕太武斷了吧!」向海玄充滿笑意的語音自她身後追來,「我有預感,我們絕對會再見面的。」
她身子一僵,「不可能!」
「是嗎?我們拭目以待吧。」
※※※
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如此「幸運」地再和那個男人糾纏不清?
直到此刻,桑逸琪心中的怒火還無法平息。她從來不曾被一個人氣到這種地步,事情都過去半個小時了,她還耿耿於懷。通常她再怎麼生氣,她都有辦法在惹惱她的人離開視線後立即恢復冷靜,並在面對其他人時展露出若無其事的笑顏。
但現在,從樓下的警衛到坐在她辦公室門外的秘書,每個人都因她經過時所捲起的怒氣而顫抖著。
秘書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才敢跟著她走進辦公室。
「桑小姐。」她怯怯地喊了一聲,「今晚的應酬,老闆交代要你一起出席。」
「我知道。」
「老闆的生日宴會,桑小姐覺得地點要辦在哪裡?集團的招待所還是天母的別墅?」
「當然是天母!是老闆的生日,不干盛威的事。」
「是、是。我今天就聯絡宴會公司。桑小姐什麼時候可以和他們見面?」
「明早。」
「是。尹總經理派人送來的資料就放在你桌上,他說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很好。」
「還有,你請他幫忙打聽的事也查到了。」她遞給桑逸琪一張便條紙,「這是她的電話跟住址。」
桑逸琪終於旋過身面對秘書。向琉璃的落腳處查到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過便條紙,臉上的神色隨著每一個字的閱讀而更加陰暗。
便條紙上的住址跟向海玄的工作室就在隔壁而已。
向琉璃、向海玄……她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他們該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該死!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巧!」桑逸琪用力一拍桌子,把站在一旁的秘書嚇了一跳。她好奇地凝睇著自己一向崇拜的上司,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第一章
向海玄面向窗外,偶然吹過的微風拂起他長長的劉海。
回到台灣之後,他漸漸習慣了這裡亞熱帶的氣候,也漸漸愛上了孟春的溫暖,和偶爾掠過的清涼微風。
在美國,現在正是復活節假期,到處都還是陰陰冷冷的。
真是奇怪,雖然他在波士頓住了二十年,卻始終沒辦法對那個國家產生認同感,反倒是回到台灣之後,才有一點點安心的感覺,彷彿終於落地生根。
向海玄驀地皺眉。他怎麼會有如此可笑的念頭呢?他是美國人!就算他暫時在台灣定居,這裡依舊不是他的家;從二十年前隨著母親移居美國後,台灣就與他再無瓜葛,充其量不過是他母親的故鄉罷了。
他原是陪著琉璃一起回來,因為他想見見母親生長的地方。只是,沒想到一回來就聽見那個人的消息……這或許是上帝冥冥中的安排吧。
他冷冷地牽動唇角,面部的表情隨著思慮的轉動愈發陰沉,一直到一個清柔的嗓音拂過他耳邊,才緩和了他臉上僵硬的線條。
「哥哥,你在想些什麼?」
向海玄轉過身,見到向琉璃略顯蒼白的容顏。「你起來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睡不著。」
「還不習慣嗎?是不是因為天氣太濕熱了?」
「不會啊,這裡比波士頓好多了。波士頓太冷,空氣也糟。」向琉璃柔柔一笑,「我們就在這裡住上一陣子吧,哥哥。」
「不會不舒服嗎?」向海玄的眼神裡透著擔憂。
「不會。」她保證似的回答,「過一陣子我還想到處走走,聽說台灣有好些地方的景色不錯。」
向海玄微笑,「過一陣子我再帶你去,順便去找一些拍照的題材。」
「哥哥……你不想去看看你在台灣的家人嗎?」
「你在說什麼?」他抿著唇,「我在台灣沒有家人。」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輕柔而堅定的繼續話題。
他別開眼眸,默然不語。
「哥哥——」
「我不想見他們。」
「包括你哥哥?」
向海玄身子一震,額際的青筋跳動著。
「你想見他吧?你曾經告訴過我,他是你最親近的人……」
「琉璃!」
他忽然高喝一聲,把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別說了。」他低低地祈求,夾雜著一聲歎息,「別再說了。」
向琉璃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她輕輕環住他的肩膀,試圖安慰他。
「對不起,哥哥。」
「別道歉,你沒有錯。」
「可是」向琉璃還想說些什麼時,門鈴忽然響了。她下意識地抬眼一瞥時鐘,「可能是那個人來了。」
「哪個人?」
「昨晚有一位桑小姐打電話來,說她想拜訪我。」
「桑小姐?」是桑逸琪?向海玄不禁微笑,「你答應她了?」
「是交響樂團的總監介紹她來的。我想她挺有誠意,又不是記者,所以……」
「沒關係。」他揮手要她停止解釋,「來者是客,我們總得盡盡地主之誼。琉璃,你先去沖茶。」
交代完妹妹後,向海玄走到門前,親自拉開大門。
果然,映入眼簾的正是桑逸琪漾著淺淺笑意的臉龐,只是那笑意一見到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你?」她柳眉輕顰,「你和向小姐是什麼關係?」
「你不覺得這樣問很沒禮貌嗎?桑小姐。」他像開玩笑又像認真,「你是什麼玩意見,敢質問我與琉璃的關係?」
桑逸琪當然聽得出他是藉此諷刺她昨日的失態,她勉強克制住怒火,重新綻開甜美的笑容。「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向海玄訝異地挑了挑眉,卻沒再說什麼,側身讓她進門。
「請坐。」他招呼她在客廳坐下。
「請問向小姐在嗎?」
「她等會兒就出來了。」
「是嗎?」桑逸琪輕輕頷首,別過眼眸,表明不想與他進一步交談的態度。
「桑小姐,我們真是有緣。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