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桑小姐喜歡聽小提琴演奏?」
「不是我,是老闆喜歡。」她補充一句,「老闆的生日快到了。」
「我明白了。」尹清恍然大悟,不自覺地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會去打聽的。」
「麻煩你了。」桑逸琪沒理會他略含嘲諷的表情,一等他進入電梯便轉身回辦公室。
「桑小姐。」她的私人秘書在轉角處叫住她,「你看我們該怎麼處理這個?」秘書遞給她一本印刷粗糙的雜誌,封面是她和季風揚一同走出某家餐廳的照片。
不必細看內文,她也知道裡頭會是什麼樣的報導。
「通知律師打電話警告他們。」她毫不猶豫地指示。
「不告他們嗎?要不要寄存證信函?」
「不必了,真要告起來只會把事情鬧大。」桑逸琪冷冷地說﹐「我們可沒時間陪這種三流雜誌炒新聞!」
秘書怔怔地望著桑逸琪挺直的背影,而她毫無所覺地走進辦公室﹐將那本雜誌直接摔向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
※※※
向海玄拾起雜誌;雙眸在看到封面時微微瞇起。
「怎麼了?哥哥。」一陣悠揚悅耳的語音柔柔地飄向他,「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沒什麼。」他搖搖頭,卻一面捲起雜誌一面問小販,「多少錢?」
「八十元。」
向海玄掏出皮夾,這才想起他還未將身上的美金換成台幣,「琉璃,你身上還有台幣嗎?」
向琉璃點點頭,遞出一張百元大鈔。
「謝謝。」小販意欲找錢,向海玄卻搖搖頭,拉著妹妹上了出租車。
他將妹妹及行李安頓在後座,自己則坐在前面,迫不及待地翻閱起雜誌。
十分鐘後,他合上雜誌,唇角微勾一抹清冷。
沒想到他才剛剛抵達台灣,就立即得知那個人的消息了,而且還是這麼有趣的消息。
他輕輕敲擊著手中的雜誌,尋思著如何利用這個大好良機。
※※※
盛威集團,資產額名列亞洲前三十大企業,以生產家電起家,近年來積極跨足地產、媒體公關、電子、通訊等產業,集團實力急速上升。
集團的最大股東——季氏家族發跡自大陸,家族原本經營傳統布業。民初時,一名雄才偉略的季家人——季日昇隻身闖蕩上海,成就一番轟烈事業,榮膺盛威集團第一代掌門人。接著,季家移居台灣,家族事業的領導權逐漸移轉至第二代。季風雲接掌家電製造業,同時也成為集團最高負責機構——經營理事會的主席兼執行總裁。季風華負責開發電子、通訊等新興事業,季風揚致力於集團公關事宜及不動產事業,而唯一的女兒季風笛則在盛威出資建立的理工學院擔任理事長。
不僅季家的第二代活躍於台灣的商界,近年來,年輕的第三代,更開始將觸角伸往國外。
向海玄坐在剛從美國運來的愛車裡,一面以手指輕敲著方向盤,一面在心中默念季家第離散代子孫的名字——季海澄、季海藍、季海平、季海奇、季海舲。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季家的第三代應該只有這些人﹔但也有可能,在他離開台灣以後,季家又注入了新血。
無所謂,除了一個人之外,他對季家的第三代並無多大興趣。
他瞥一眼腕表,眉頭一緊他已經在這幢大樓外等了二十多分鐘,那女人依然不見蹤影。
正當他開始不耐煩時,一道秀麗窈窕的紅色身影走出大樓,移向一輛同樣紅得耀眼的豐田可樂娜。
她發動車子,緩緩地倒車。正當她的車尾微微地斜出路口時,向海玄突然冷笑一聲,黑眸掠過一絲陰冷的光芒,用力一踩油門。
藍色朋馳的車頭毫不溫柔地擦過她的車尾,向海玄用力一轉方向盤,便生生撞碎她的後車燈,順便在車尾烙上難看的印記。
然後,他熄了火,悠哉地等著她來興師問罪。
一團紅雲怒氣沖沖地飄向他。向海玄瞇起眼,望著那張愈來愈近的清麗容顏,發現雜誌上的照片根本傳達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美。
「喂!你撞了人不懂得下車道歉嗎?」兩道細緻卻殺氣騰騰的柳葉眉斜飛。
他微一挑眉,刻意慢條斯理的說話腔調足以逼瘋任何人,「何必多此一舉?你這不是到我面前了嗎?」
「錯的人是你!」
「你確定?」
「當然。」她瞪向他,清亮的美眸幾乎燒出火焰,「我倒車的時候有打燈,你沒看見嗎?你莫名其妙地撞上來也就罷了,幹嘛還故意刮上一道?你以為朋馳的板金厚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
「我刮壞了你的車子?」他依舊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
「我要你賠償。」
向海玄逸出一陣輕笑,故意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周,「小姐我看你也穿得人模人樣,何必在乎這一點小錢?」
「這是原則問題。」她的紅唇堅定地抿著,「做錯事的人本來就該道歉賠償。」
他故意皺眉,「不會吧?台灣的女人都如此嚴肅,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嗎?」
「我看不出這件事有任何幽默的地方。」
不愧是小辣椒,脾氣夠嗆。
若依他平日的習慣,他會非常樂意追求這樣一個烈性美人——現在他同樣樂意追求這個美人,只是理由卻大不相同。
「好吧,算我說不過你。」向海玄聳聳肩,自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名片,「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爭論,如果你想討回公道,就到這個地方來。」
她接過名片,「向海玄……你是個攝影師?」
「請多指教。」
「這個地方是……」
「我的工作室。」拋下誘餌後,他見好就收。
「我會的。我絕對會登門拜訪。」
「有空來找我。」
※※※
桑逸琪實現了她的諾言。
站在名片上所寫的地址門口,她毫不猶豫地按門鈴。
來應門的是一名相當年輕的男人。
「你好。」她遞出名片,「向先生邀請我來拜訪他。」
青年好奇地瞥她一眼,「向先生不在,但馬上就回來。你要留下來等他嗎?」
當然要!她今天非見到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好好教會他開車的禮儀不可。
跟在季風揚的身邊這麼多年,驕縱成性的世家公子她見多了,卻從來沒人像他一樣惡劣,明知犯了錯還死不肯道歉!
青年將她引至會客室,為她送來一壺紅茶,便先行離開,將她一個人留在室內。
桑逸琪端起精緻的瓷杯,起身打量週遭的一切。
他的工作室約三十坪大,除了這間會客室外,還有三個房間,分作不同用途。此刻,暗房門外亮著紅燈,她猜想那青年應該正在裡頭工作。她輕啜一口紅茶,信步走向另一間房。充足的光線流瀉一地,四周堆滿了攝影器材,靠門的那面牆則掛滿了照片。
桑邂琪走近牆,仔細地研究著那些照片。
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大部分都是自然界的景色,只有少數幾幀兒童或老人的特寫——人物似乎不在他的作品中佔一席之地。
她不懂攝影,但就算以外行人的眼光,仍舊看得出他是個技巧高明的攝影師。每一幀照片的主題都相當明確,角度、光線、背景的安排也都很犀利,看得出經過一番巧思。
但是,她看不出這些照片有任何獨特的意義。攝影是一種藝術,而藝術的價值在於能夠表達藝術家的人生哲學及內心的情感。他的作品並非毫無感情,但那是經過刻意修飾的,無法感動一個陌生的觀眾。
向海玄是一個優秀的職業攝影師,但卻稱不上是酷愛攝影的藝術家。
「看你臉上的表情,似乎已經替我的作品下了評語。」
一個懶散的語音揚起,她旋過身,果然見到他英挺的身影,五官分明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不錯的作品,你是個優秀的攝影師。」
「但是?」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我會請你替我拍平面廣告,卻不會出高價去買你的作品。」
他驀地擰眉,但隨即又舒展開來,「你說得對,這些東西確實不登大雅之堂。」
桑逸琪一怔。她原想用實話激怒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沒料到他卻坦然接受她的批評。
「看樣子我的助手沒忘記招待你。」他望向她端在手中的茶杯,「還不錯吧?他沖的紅茶可是一絕。」
她下意識地又啜了一口茶水﹐「比起你的作品﹐他的紅茶似乎更能感動人心。」
「夠了﹐小姐。不帶善意的評語說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是有風度的好男人。」
「我承認。」她自長褲口袋掏出一張收據﹐「這是修理費的收據﹐請你照價賠償。」
向海玄接過紙張,隨意瀏覽一眼,「並不是很貴嘛。」
「貴不貴是一回事,你撞壞了我的車,本來就應該表示歉意。」
「我說……小姐貴姓?」
「桑,桑葚的桑。」
「桑小姐芳名?」
桑逸琪秀眉一挑,「你有必要知道嗎?」
「雖然我才回到台灣不久,不過我想全世界的禮節都一樣吧?」向海玄微笑﹐「在邀一個女人共進晚餐之前,應該先知道她的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