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為什麼不試試?」
「怎麼試?」
「找出當年那名真人啊。」
「找出了又如何?是他說沒法可治的。」
「胡扯。」太子撇撇嘴,神情不屑。
李冰瞪他一眼,驀地轉身,移動蓮履就要離去。
「等一下,天星。」太子一伸猿臂,扣住她衣袖。
她蹙眉回首,「做什麼?」
「我不許你如此消極。試試何妨?」
「干你什麼事?」她微微動怒,「我們一向感情就不特別濃厚,不是嗎?」
「我們是沒什麼深厚感情,但你畢竟是我皇妹。」
「那又如何?」
「所以我不許你如此自我犧牲。沒道理。」
「不必你管——」
「我偏要管!」太子低吼一聲,扯過她身子,雙手緊緊拽住她肩膀,黑眸燃起兩簇奇異火苗,「為什麼你們女人總受這樣犧牲自己呢?為什麼愛一個人就非得為他這樣做?為了他把所有血淚往肚裡吞,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苦。為什麼?」他彷彿怒極,右手粗魯地抬起她下頜,「為什麼非得如此該死的高貴?」她呼吸一緊,幾乎無法直視他點燃熊熊烈焰的雙眸,「放開我。」
「我不放!」他粗聲吼道,依舊直直瞪著她,「除非你告訴我為什麼。」
「你……」李冰微微心慌。不如怎地,她有種怪異的感覺,彷彿皇兄現在看的人不是她,而是透過她看著另一個女人,逼問著另一個女人。
這種感覺令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放開我,你不對勁。」她偏轉頭,掙扎著想脫離他的鉗握。
可他堅持不肯放手,右手雖然離了她下頜,卻更緊緊扣住了她肩膀,黑眸怒視逼近她,近得她可以感覺到他拂向自己臉龐的氣息。「別這樣,放開我……」
「放開她!」清雋沉穩又低蘊著怒氣的語音揚起,同時驚怔了兩人,不自禁地往發話處望去。
是蘇秉修。
他不如何時出現的,修長的身子正穿過一道圓形拱門,堅定走來。
那張五官分明的臉上寫著明顯的陰沉怒意。
「秉修……」她怔怔地喚著,嗓音低微。
太子亦不知不覺鬆開了她,退離兩步。
「放開她,不許你碰她。」蘇秉修瞪向跟前氣勢不凡的男人,語氣堅定。
「你不許我?」太子眸光一閃,接著冷笑一聲,「你可知我是誰?」
「不管你是誰。」蘇秉修語音清冷,絲毫不為所動,「冰兒是我妻子,不許你碰她。」
兩個男人陰鷙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糾纏許久,既是評估,亦是揣測。
李冰猶豫地發聲,「秉修,他是——」
「住口!」沒給她機會解釋,蘇秉修便驀地過頭,兩束冰寒眸光凍住她,「我現在心情不好,別惹我。」
「可縣——」
「我說了別再惹我!」他怒極,「要不是小蝶拉我來這兒,看著你跟這男人一前一後進了古剎,我還真不相信原來你竟在外頭胡來瞎搞。」
聽聞他嚴厲擲向李冰的言語,太子勃然大怒,「你這傢伙!這是你對公主說話的態度嗎?」
「我要怎麼對她說話你管不著。」蘇秉修頭也不回,懶得朝他瞥上一眼,「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
「是你妻子又如何?她是個公主,你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太子話語冷酷。
蘇秉修心臟一扯,又痛又怒。「是!我清楚自己的地位,在一個公主面前我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他低吼著,黑眸忽地由冰寒為熾熱,烈焰毫不留情地撲向李冰,「我在你心中什麼也不是,對吧?」
李冰呼吸一緊,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蘇秉修,他左手一揚,手指直指一旁的太子,「這就是你堅持要我娶小蝶的原因是不?為了這個男人?」
李冰蹙眉,「不是的……」
「你倒眼光不錯,看上這麼一個玉樹臨風的男人,真恭喜啊。」蘇秉修咬著牙,面色忽青忽白,「說!你是否就是為了能跟這個男人自由自在地偷情幽會,所以才千方百計把小蝶推給我,試圖分我心?」
「不,秉修,你誤會了……」
李冰想解釋,但蘇秉修根本不聽,極度的狂怒蒙蔽了他的理智,對陌生男子的嫉妒啃咬著他的心,教他又痛又怒,又是激烈憤恨。
「我想不到你會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你們這些驕縱的公主全是一個樣的,哪個男人娶了便一輩子倒霉!」他激動地指責她,「算我蠢,竟然還迷了心魂愛上你這種女人……」
不不不,千萬別這麼說,千萬別那麼想啊。李冰驚慌莫名,上前兩步拉住了蘇秉修衣,濛濛明眸凝住他,「不是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秉修,你誤會了。」她急促他說著,語氣帶著懇求,「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女人,他也不是——」
「別碰我!」蘇秉修驀地狂吼一聲,大手用力甩開她,「我不要你碰我,離我遠一點!」他瞪著她,眸光透著強烈憎恨。
那強烈的憎恨穿透了她的心,冰凍她全身血流,她顫著身子,一陣熱一陣冷,心神狂亂。
「我恨你,李冰,別再讓我見到你!」他冷冷地,一字一句。
某種寒冷的濕意裹圍她全身,她顫抖得愈加厲害了,而心臟則不停揪緊,「別這麼說。你不是認真的……」她喃喃地,其實並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是認真的,再認真也不過。」他陰鬱地望向她,眸子裡除了無邊憎恨,別無其他,「我後悔曾經愛過你,真的後悔!可我現在決定了,我要收回全部對你的愛,全部!」
全部。
她怔怔瞪著他,瞪著不知怎地,彷彿隱在濛濛迷霧後他挺拔的身形。
他說全部……
他要收回對她的愛了,一滴不留,一點不剩!
他再也不會愛她了,那對湛幽的漂亮瞳眸再也不會柔情似水地凝著她,那兩瓣性感方唇再也不會在她耳畔傾吐溫柔愛語,那有力的雙臂再也不會緊緊地、緊緊地擁住她。
他再也不會愛她、疼她、溫柔細心地護她了。
再也不會!
再也不會為她而痛苦了……
是了,這就是她想要的,就是她這些日子來一直想要的。
不是嗎?不是嗎?
她終於成功了,不是嗎?
那為什麼胸口會如此緊縮,連一口氣也透不過來?為什麼一顆心會這麼痛,痛得她無法承受,連眼淚也要不爭氣地碎落?
為什麼會痛成這樣?教她連他的臉也認不清了,只覺一障漆黑當頭慢下,籠罩她整個視界。
「雨這麼大,要爭論也等進去再說!」一個沉的語音喝道,「天星,走吧,先進去躲雨。」
她彷彿聽不見,眼眸空白無神。
原來是雨。她想著,這冷冷漫過她心底,流過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原來是雨。
怪不得會這麼冷,怪不得會得教她身子停不了激顫,彷彿遭受秋風狂掃的黃葉,片片萎落。
原來是雨。
這冰透了的寒意原來是雨。
原來是雨……
她朦朧地想著,羽狀的眼睫終於一掩,身了隨之癱軟,緩緩墜落另一個無邊無垠的黑暗世界。
最後傳入她腦海的,是皇兄略帶焦急的嗓音。
「該死的!都是你這傢伙不分青紅皂白。你可知孤是誰?當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
※※※
他是蠢蛋!天字第一號該死的蠢蛋。他真該死!
你可知孤是誰?當今的太子啊,天星的皇兄,哪裡是你想像的不明不白的男子!
皇太子嚴厲地訓斥他,語氣寒酷,不留予他絲毫情面。
他活該,是該罵,更早該有人給他一拳清醒清醒。
那他就不會如此傷透冰兒的心了。
蘇秉修自怨自艾,自悔自責,一雙眼定定凝視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冰,只覺心如刀割,不住地劇烈抽痛。
她病得如此沉重,全身滾燙,面容極端蒼白,而神智絲毫不醒。
御醫診斷,是體內寒氣發作再加上驟雨淋了身子,染上風寒。
而太子聞言後又是一陣充滿怒意的斥罵,直把他整個人顛覆得六神無主。
你不曉得吧?天星體內天生便帶來一股莫名寒氣,怎樣也根除不了,每發作一次,便將她往死亡更拉近一步。
是啊,他不曉得,可他為什麼不曉得?冰兒為什麼不告訴他?
我怎麼知道?怎麼曉得她為什麼不告訴你,選擇一個人悄悄承受?或許是為了怕你傷心。
怕他傷心嗎?怕他知道她或許離死期不遠而心碎欲絕嗎?冰兒,冰兒……她對他如此情深一往,他竟然還誤會了她,如此重重傷她。
蘇秉修呼吸一梗,驀地想起兩人在翠湖邊曾有的對話。
我要與你相守一輩子。
一輩子?
一輩子。生死不離。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愛極了你啊。
怪不得當時她會是那種表情,怪不得當時她會忽然神色慘淡,言語彷彿梗在喉頭,吐不出來。
他以為她是身子忽然不舒服,其實不然。
她是因為太過震撼了,在他深情立誓要與她生死人離時,其實正是加諸她身心最殘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