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既然我們彼此喜歡,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她截斷他,急切地靠近他,小手揪住他衣襟,面頰嫣紅無比,「我想跟表哥在一起,我要……」她猶豫著,沒有足夠的勇氣道出大膽宣言,但已足夠令蘇秉修心驚肉跳。
「小蝶,別說了。」
「不,我要說,我要說。」白蝶執拗地,燦美雙眸深情款款,「小蝶……小蝶要將自己給你……」她語音細微,幾不可辨。
但他當然還是聽清了。「別胡說八道了——」
「我不是胡說,我是認真的!」白蝶再度截斷他,「難道表哥不要我?」她望著他,眼眸微微泛出淚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
「我知道你要我的。」她忽地偎進他懷中,緊緊貼住他寬廣的胸膛。
蘇秉修只能歎息。
他是喜歡這個表妹,也曾經想過要娶她,但卻不曾涉及情慾之想。
更何況,他倆現在根本未成親,他又怎能不顧禮教玷污她清白?
「小蝶。」他輕喚一聲,低下頭正想勸服她,卻沒料到她溫熱的紅唇竟然擦過他臉頰。
他微微一愣,本以為這是不經心的意外,但當那兩瓣熱切的紅唇主動燙上他有型的方唇,他開始明白表妹是認真的。
他驚愕非常,下意識迅速推開白蝶,退離她數步之遙。
然而她氤氳情霧的美眸依然緊鎖住他,紅唇微分,彷彿渴求他的溫柔吸吮。
他瞪著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無法接受,驀地旋身,大踏步離開書房,疾如狂風。
※※※
當秉修總算從極度恍惚中回神後,他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座拱形石橋下。
只要跨過橋,便是李冰的院落。
他在這兒做什麼?怎麼會走到這裡來了?
腦海裡才這麼轉著念頭,他便驚覺自己的雙腳已然踏上石橋,且一步一步前進,彷彿自有主張。
做什麼啊?
他皺緊俊朗的眉峰,一面在心底命令自己回頭,但雙腳卻依然不聽指揮,不一會兒,他已踏下石橋,轉過一排矮灌木叢造成的綠牆,正正迎向一個嬌俏的身影。
他記得那是李冰身旁,一個名喚冬梅的貼身婢女。
冬梅驚愕地瞪他,眸中的憎恨厭惡十分明顯。
「你在這兒做什麼?」她氣急敗壞地質問。
他冷凝著神情,「我不能在這兒嗎?」
「這是公主的地方!」
「哦?」他漫應一聲,不置可否。
「你……」冬梅氣結,還想再罵時,綠牆的另一邊忽地傳來一陣細細私語。
「你說天星公主會不會非處子之身?」
兩人驀地一凜,同時側耳細聽。
「為什麼?你聽說什麼了嗎?」
「落紅啊。聽說公主在洞房花燭夜那晚沒有落紅。」
「真的?」
「是許大娘悄悄告訴我的,她說那天早上她拿被單去洗時,連一點點血跡也沒看到。」
「真的一點也沒?」
「一點也沒,許大娘也疑心好久,一直不敢告訴人,直到昨晚喝醉了酒才不經意透露。」
「天!」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堂堂公主竟比我們這些丫環還不懂禮教,如此下賤!」
「怪不得咱們家少爺一直對公主挺冷淡。仔細想想也對,哪個男人受得了剛成親就戴綠帽……」
兩個丫環愈說愈不知節制,蘇秉修濃眉一皺,怒焰熊熊燃起,轉身就要訓斥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環去。
然而一抹嬌俏形影卻先他一步。
只見她啪啪兩聲,各掌了兩名丫環一耳光,跟著是一陣咬牙切齒的怒罵:「兩個該死的下人!好大的膽子!」
「冬梅姐姐……」兩個丫環顫著語音,望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身影,顯然極為害怕。
「敢在公主背後說三道四,不怕皇上下旨抄了你們全家嗎?」冬梅怒罵著,「公主是何等人物,豈容你們胡言八道?」
「對、對不起,我們不是,不是有意……」
「滾!要讓我聽見類似謠言傳出來,小心我告御狀!」
兩個丫環飛也似地逃離了,留下冬梅怒氣未消,重重喘息。
「都是你!」她忽地轉身瞪他,「都是你這傢伙害的!可惡!」
蘇秉修望著她,雖然生平第一回遭下人指著鼻子怒罵,卻並不生氣,反而微微感到歉意。
確實是因為他對李冰太過冷淡才會傳出如此難堪的流言,他從設想到,因為洞房花燭夜不願理她,便會讓下人們猜測起她非處子之身。
這關於貞潔的詆毀對一個女人的名譽是極大的傷害,而流言肇因於他。
「我很抱歉。」他語音低沉。
「說抱歉有什麼用:公主的名節都讓你壞了!」
「抱歉。」他還是這麼一句。
冬梅冷哼一聲,轉過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他喚住她,雖然百般告誡自己不該這麼做,卻仍開了口。
她不情願地停下腳步,「什麼事?」
「李冰她……最近還好嗎?」才剛問完,他立刻有一股想要咬下自己舌頭的衝動,她好不好關他什麼事?
冬梅倏地回身,充滿恨意的眸光射向他,「你還問殿下做什麼?你真關心她嗎?」
他一窒。
「身為駙馬爺,卻幾乎連一回也沒來看過公主,你根本就不在乎她!」
「我是……」他蹙眉,怒火緩緩燃起,「我是不關心她,那又怎樣?她自己說我沒資格管她的。」
「公主才不會說這種話。」冬梅反駁道,「她一向溫和好脾氣,才不會如此傷人。」
「溫和好脾氣?我看她是無情吧。」他冷冷嘲諷,「不會傷人?若她真不會傷人又怎會在我母親面前說我表妹壞話,又故意讓人在船上推她落水?」
「什麼說你表妹壞話?什麼推她落水?」冬梅激動地揚高聲調,「公主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了?」
「真沒做過嗎?她自己承認的。」他語氣冰冷。
「公主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冬梅聞言一陣茫然,好一會兒,才又豎起兩道秀眉恨恨瞪住蘇秉修,「公主她才沒做過那些事!向你母親告狀的人是我。」
蘇秉修一愣,「是你?」
「你方才也聽見了,你們蘇府的下人毫無教養,總是亂傳謠言,那天也是。」冬梅恨恨地,「我氣不過才跑去要求蘇老夫人主持公道,是她自己認為都是那個白蝶勾引你才造成這一切,她要去罵她打她,幹我們公主什麼事?駙馬爺不高興的話為什麼不去責怪自己的親娘,反要把一切推到我們公主身上?」
他一怔,「是你去找我娘的?」
「不錯!是我。」冬梅怒氣沖沖,「要是你不敢對你娘發脾氣的話,就衝著我來好了。」
他俊眉一攏,「那小蝶落水的事呢?也是你做了?」
「我才沒你想的那麼卑鄙無聊!」她揚高聲調,氣得全身發顫,「令表妹是自己摔下水的,當時她身邊根本沒人。」
「是嗎?」
「信不信由你。」冬悔冷哼,「我看說不定是白姑娘為了博你同情,故意演了一齣好戲。」
「她才不會那樣做。」
「我們公主也不會那樣做!」
但那是她自己承認的!如果真沒做過,又為何要無端承認?
「你的意思是我誤會她嘍?你以為我會無聊到找你們公主麻煩?」他握緊拳頭,用力得指節泛白,「若非情不得已,我才懶得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那就別來跟她扯上任何關係!別來氣她,侮辱她,招惹她不但哭了還吐了血……」
「什麼?」蘇秉修一驚,上前兩步用力鉗住冬梅肩膀,「你方才說什麼?李冰吐血?
什麼時候的事?」他瞪著她,黑眸炯炯,不容閃避。
「三天前。」
三天前?他微微慌亂,心跳逐漸如駿馬昂首一嘶,驀地奔馳加速。
「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當時你人不在府裡,公主禁止任何人告訴你。」
「為什麼?」
「我哪曉得為什麼?」冬梅嗤聲道,「何況告訴你又怎樣?
你只會招惹我們公主更加生氣而已。」
他一窒,心中茫然。
「公主從小到大沒哭過,這一回不但哭了,還氣得吐血,還不都是因為你……」冬梅激動的嗓音還在他耳邊厲聲叨念著,但他卻充耳不聞,腦海有好一陣子完全空白。
他要去看她。
這奇特而激動的念頭一起便再也難以抑制,他心跳狂亂,心底腦海傾時都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要去看她。
現在就去!
※※※
笛音。
哀傷惆悵,低回婉轉的笛音乘著向晚微風的羽翼迴旋而來,繚繞蘇秉修耳畔。
他心一動,急促的步履不覺一緩。
緩緩地,在傍晚絢爛霞靄的映照下,行向李冰院落裡一方人工翠湖,也是笛音的來處。
哀婉的笛音,吹的是什麼曲調?為何抽得他心臟一陣陣緊縮,莫名發疼?
他迷亂地想著。恍惚朝笛音來處走去,直到在翠湖邊發現李冰獨坐在巨岩上的寂寥身影。
她似乎總愛在那塊石巖上坐著,望著湖面,靜靜沉思。
她究竟想些什麼呢?為何那樣清麗絕美的側面會是那樣憂傷惆悵?為何那細的肩上像壓了千斤石,重得她背影如此寂寥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