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女動情

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對不起。」她直覺地又是這麼一句。

    「你已經是第三回向我道歉了。」他語音沙啞,是嘲謔又半正經,「我從沒想過一個公主會向平民道歉,還連續三次。」

    「你不是說過……」她屏著呼吸,嗓音同樣瘖啞,「做錯事就該道歉?」

    「你做錯事了嗎?」

    「我剛剛……」她想說自己的唇方才不小心碰到他,但不如怎他說不出口,臉頰的溫度還莫名升高了。

    「你的臉……」他一直默默盯著她,微涼的手背忽然揚起,輕輕撫過她灼熱的臉頰,「好紅。」

    她倏地一顫,「是嗎?」

    「是的。」他微微一笑,那溫煦的微笑令她有片刻失神,「你曾經臉紅過嗎?」

    臉紅?那是什麼?就是現今臉頰這股燒燙的感覺嗎?

    「我……」她深吸口氣,搖搖頭,「我想應該不會吧。」

    「那你現在為什麼臉紅?」他低問她,眸子一逕緊緊扣住她不曾鬆開。

    「我不知道。」她再搖頭,翠眉微微一攏。

    「會不會是因為我抱著你的關係?」他語氣輕柔地提供答案。

    「抱著……抱著我?」她倏地一驚,低首一望,這才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偎在他懷裡,他有力的手臂輕環住她纖細的腰,線條剛毅的方唇正微微揚起一個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有趣的弧度。

    她驀地驚呼一聲,急著跳開,卻差點又要跌入湖裡,他連忙伸手一拉。

    「小心。」他轉過她的身子,直直面對她清麗容顏,語氣微微帶著責備,「別慌慌張張的。」

    慌慌張張?他說她慌慌張張?

    這四個字何時與她李冰扯上關係了?她一向鎮定如恆啊。天?

    「放開我。」她輕輕咬住下唇,不敢看他,眸子又不知定住哪兒好,只能盯著他胸前的衣襟。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彷彿考慮良久,最後才不情願地放手,輕輕將她推離自己。

    兩人的眸光在空中相會,相交許久。

    李冰有好一陣子茫然,為那雙深不見底幽瞳裡隱隱跳動的一簇火焰微微心悸。

    終於,她找回自己的理智與聲音。

    「我想,我必須向你道歉。」

    「這是第四次了,」他輕輕揚眉,語氣聽不出是嘲弄是玩笑,黑眸一逕緊緊圈住她,「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她不理會他捉摸不定的語調,「我向你道歉是因為我不該請父皇下詔要你娶我。」

    「哦?」他語氣平淡,不置可否。

    她深吸一口氣,「我為自己……自私的行止道歉。」

    「自私?」

    「嗯。」

    「究竟為什麼想要我娶你?」他問,語音微微沙啞,「我蘇秉修何德何能?」

    「因為……」她猶豫片刻,細白的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我想是因為我不甘心。」

    「不甘心?」他皺眉。

    「因為你沒答應父皇的提議,我心有不甘。」

    「那是什麼意思?」他其實已捉摸到話中含意,一股無明火開始在心底緩緩燃起。

    她閉了閉眸,凝聚體內的勇氣,然後一揚眼瞼,星眸直直凝定他,「因為我從不懷疑有人會不要我,我很訝異你竟然會拒絕。」

    「你該死的——」蘇秉修驀地住口,深深呼吸,阻止自己更進一步粗魯詛咒;不知怎地,李冰總能激發出他最暴躁的一面。

    他暗暗握緊雙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他早該明白的不是嗎?這些皇家公主一個比一個任性自傲,他等於是當著李冰的面砸回皇帝的賜婚,她焉能不氣?焉能心無不甘?

    他期待什麼?除了一個總是高不可攀的公主借此報復他的不識抬舉外,她之所以決定下嫁給他還能有什麼其他理由?

    他早該料到的不是嗎?為什麼聽她親口說出會是如此讓人不悅的感受?為什麼他會突然如此狂怒?

    他不明白,總之自己就是不希望聽到她如是回答,而且還該死的照舊冷靜異常!

    「你……」他緊緊咬牙,「總是要什麼有什麼吧?」

    她頷首,「當然。」

    當然!好一個當然啊。

    蘇秉修瞪著眼前衣著華貴,容貌絕美的女人——她是公主啊,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他蘇秉修也不過是承她青眼看上的玩物而已。

    玩物!

    他下頜一陣緊縮,厭惡地想著這個忽然竄過腦海、絲毫不受歡迎的名詞。

    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竟淪落為一個女子的玩物!

    真好志氣!蘇秉修,這就是你十年寒窗,苦心孤詣所求得的理想嗎?

    成為一個公主的私人玩物?

    他驀地用力甩頭,射向她的眸光有狂烈憎恨,席捲心海的怒潮更夾雜著極度的自我厭惡。

    怒視她好一會兒後,他忽地轉身,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

    第四章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低婉柔和的吟詩聲模模糊糊傳來,小宮女冬梅一面悄悄聽著,兩道可愛的眉一面緊緊糾結起來。

    春蘭見她那副探頭探腦的模樣,禁不住輕斥:「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冬梅一驚,身子迅速退離門簷幾步,轉過小圓臉,「春蘭姐姐,你嚇了我一大跳。」她抱怨著,嗓音壓得極低,不敢讓房內的人兒聽見。

    「你才讓我心不安呢。」春蘭瞪她一眼」公主是你可以隨意偷瞧的嗎?要服侍就進去,不呢,就乖乖閃一邊去,在這邊探頭探腦地做啥?」

    「我是想進去服侍啊。」冬梅扁扁小嘴,頗委屈地,「可公主說她不要人侍候,把我趕了出來。」

    「那你就去做自個兒的事啊。」

    「可是人家放心不下公主嘛,春蘭姐姐不覺得公主她最近怪怪的嗎?」

    「哪裡怪?」

    「不說別的,就說她最近老不要我們跟,不讓我們隨身伺候,又常常一個人躲在房裡吟詩作詞的,不曉得想些什麼?!」

    冬梅緊緊蹙眉,小臉佈滿煩惱,「我真擔心她呢。」

    「得了吧,公主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哪需要你這小傻瓜替她擔心?」

    「難道春蘭姐姐完全不擔心?」

    這一句爽利的問話倒把春蘭問怔了,她微微猶豫片刻。

    冬梅看出了她瞬間的猶豫,「看吧,我就知道你也擔心。

    早上我問過夏竹跟秋菊兩位姐姐,她們也說擔心得很。」

    春蘭歎了一口氣,「她們怎麼說?」

    「她們都說八成是因為駙馬爺的關係。」

    「駙馬爺?」

    「難道不是嗎?」冬梅噘唇皺眉,「從洞房花燭那晚我們偉大的駙馬爺就沒踏進公主房裡一步,這些天索性連三餐也不來吃,借口準備過兩天上朝面聖接下官職之事,整天待在書房裡——也不曉得他搞什麼鬼?把我們美若天仙的公主給娶了來卻連看也不來看她一眼!這算什麼?」她愈說愈激動,嗓音逐漸高亢起來,「他究竟把我們公主殿下當成什麼了?

    也難怪公主最近心情會不好……」

    她還想抱怨下去,春蘭嚴厲的眸光止住她,「小聲一點!留神公主聽見。」

    可已經來不及了。

    隔著一道精緻珠簾的李冰已然聽見這邊微微的騷動,清清的嗓音揚起,「外頭什麼事?」

    兩名宮女都是一凜。

    春蘭狠艱瞪了冬梅一眼後,才掀起珠簾,「是我,公主。

    春蘭給您送茶點來了。」說著,她盈盈走近那個坐在桌前,一手支頤,靜靜翻閱著書的美麗佳人。

    「擱著吧。」李冰頭也不抬,低聲一句。

    春蘭輕巧地放下托盤,提壺斟茶,細心地先在李冰面前放上一杯香氣四溢的清茶。

    她看著毫無反應的李冰,咬了下唇好一會兒.終究克制不住,「殿下,您先歇一會兒用些點心吧,您今兒個幾乎一日沒進食呢。」

    「我沒胃口。」

    「可是公主——」她還想繼續勸說,李冰一直低垂的螓首忽然揚起,一雙嵌在瑩白臉龐上的黑玉朦朧朧地。

    她看著春蘭,又彷彿只是透過她凝定更遠方的事物。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三更天了。」春蘭一顫,不如怎地感覺自己無法直視那對神秘難解的黑玉,「公主用完茶點,也該更衣歇息了。」

    李冰搖搖頭,盈盈起身,「我出去走走。」拋下一句後,她穿過珠簾,窈窕的身形就要往院落外頭走去。

    「公主,夜深了,外頭涼啊。」春蘭一慌,隨手抓起一件昂貴的紫貂披風便跟著奔出去。

    「別跟來。」李冰清清悠悠一句,蓮足輕點著地,纖細的身子彷彿隨時要飛起來似地。

    「至少披件衣服啊。」春蘭依舊不放棄地跟過去。

    「我說別過來。」清冷的嗓音隨夜風清晰傳送過來,停住了春蘭的腳步,也停住冬梅剛剛要邁開的步伐。

    兩人面面相覷,都不如該如何是好。

    公主說別過去就是別過去,毋庸置疑,也不容違抗。

    ※※※

    她說的話便是命令。

    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要什麼便有什麼。

    因為她是個公主,是皇親貴族,身上流著高貴的血液。

    她當然可以要他——為什麼不行?他不過是一介得靠科舉及第才能攀上上流階級的普通平民,一個公主指名要他是他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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