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看樣子你挺為她抱不平。」夏停雲淡淡一句。
李琛可沒麻木到聽不出他語調中的譏刺,寬肩一聳,舉起曉拍夜光杯承接剩不到半壺的冰鎮葡萄酒,閒閒喝了一口。
「要我為她抱不平,除非是個美人。」他慢條斯理地表示。
「好個登徒子。」復停雲沒好氣地批評。
李琛只是淡淡一笑,絲毫不以自己貪戀美色為恥。反正這件事眾所周知,他長安惡少的名聲也不是白得的。
「什麼時候成親?」他淡定地問道,明知好友心情不爽,卻還故意火上加油。
夏停雲聞育緊握雙拳,指關節激烈泛白,「下個月十五。」
「十五?月圓人圓,好日子。」
夏停雲冷哼一聲,「月圓或許,人圓絕不可能。」
李琛俊屑一揚,「什麼意思?」
「忘了嗎?我原就答應品薇,下個月下揚州去幫她,我打算十五深夜趁著府裡一片混亂悄悄動身。」
「品薇?」聽到這個許久不曾提起的名字,李琛先是一愣,接著嘴角盪開一抹大大的、嘲弄般的微笑,「還說你不在乎女人。」
夏停雲對他的嘲弄視而不見,「她不算。」
「怎麼不算?當日長安第一名花還不算女人,那什麼才叫女人?」
「她是個朋友。」
「哈!朋友。」李琛誇張地揮了揮手,語氣更嘲諷了,「跟女人談什麼友情義氣?」
「我說了她不一樣。」夏停雲不耐煩地開口,「你跟女人交流的是魚水之歡,我跟品薇可是交心。」
「跟女人交心?」李琛驚恐的臉色彷彿聽聞天下最可怕的事,「也只有你才會如此異想天開。」
夏停雲長長歎一口氣,「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怎麼,要跟我割席絕交?」
「你明知道不是。」復停雲限他一眼。
李琛嘴角輕楊。他當然知道不可能,憑他跟停雲從小便一塊兒在長安城晃蕩,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的交情,怎可能輕易絕交?」
莫說絕交,兩人就連爭論也少有。
「我想求你一件事。」夏停雲終於這出今日前來的目的。
「成!」李琛爽朗地應允,「只要你一句話,要我上刀山下油鍋都不成問題。」
「沒那麼誇張。」對好友略帶瘋癲的個性夏停雲只能無奈地搖頭,「不過要你替我向老父解釋一番而且。」
「解釋?」
「就說我跟朋友有約,暫時離家一段日子,請他老人家不必擔心…」
「放心吧,伯父,停雲只是暫時離家而已,過些時候便會回來的。」李琛一面解釋,一面閒閒搖扇,神態彷彿瀟灑自若,其實內心早暗暗叫苦。
該死的停雲!竟然編派他做這種苦差事。
新婚第二天就不見人影,其惡劣程度也只比逃婚好一點點,夏老頭聽到這消息心情會好才怪。
果然,被今上踢封為定遠大將軍的夏安國狂怒不已,一張風霜縱橫的老臉面色鐵青,鷹眸銳利一轉,直把他盯得心臟跟著一跳。
要不是看在他是趙王世子的份上,夏老頭恐怕已當場掀案踢椅了。
「原來小王爺早知道小兒打算離家的事。」夏安國的語氣雖仍強持和婉。牙關卻已氣得上下打顫。
「不錯,停雲怕您老人家擔心,特地要在下——」
他還來不及說完,便被一聲如雷怒吼把話給退了回去,只見夏安國背負雙手,怒氣萬鈞地在廳內來回走動。
「該死的小子!竟然成親第二天就給我不見人影,把新媳婦一個人丟在家裡,這不是明擺著給人家難堪嗎?讓老夫怎麼向親家交代?」他怒氣蒸騰,電眼一轉,圍住一旁嚇得直打顫的女婢,「少奶奶呢?」
「秉告老爺,方才聽小翠說少奶奶原本因為少爺一直未揭紅巾,所以不敢自作主張前來向老爺請安,」女婢小心翼翼地回話,「後來……她知道少爺離了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肯出來。」
「該死!」夏安國不禁詛咒一聲。「八成是給停雲的作為氣到了。這下可好,小翎兒剛嫁入我夏家便受到委屈,教我怎麼對得起喬英?」
他面色陰沉,頻頻唉聲歎氣,顯然不知如何是好而李琛坐在太師椅上,無奈地看著一切,只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告辭也不是,不告辭也不是,同樣不知如何是好。
不一會兒,夏安國鷹眸忽地射向他,「小王爺,你說怎辦?」
「怎辦?」李琛一楞。怎麼問起他來了中他哪知道啊!
夏安國可不理會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不是說嗎?停雲交代你處理他走後的一切,現在他媳婦因為他出走不高興了,說不定等會兒還要尋死覓活。這情況你說怎辦?」
「這……」李琛沉吟著,總不可能要他去安慰一名棄婦吧?
「不如你替老夫去跟她好好分說一番。」
真要他去安慰那個棄婦!
李探一翻白眼,「伯父,這不好吧?男女有別——」
「她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也算是你嫂子,我不過要你去跟她說說話,哪來那麼多規矩禁忌?」夏安國吹鬍子瞪眼,三言兩語便否決李琛的借口。
大唐風氣開放,對男女之防的限定遠不如之後的宋朝嚴謹,再者夏安國長年征戰沙場,養成一副莽夫性格,也不怎麼拘泥於禮教之防這種麻煩瑣碎的事,所以才有此提議。
「小王爺就算幫老夫一個忙吧,我夫人早死,家裡也沒什麼適合的女眷解釋給她聽,就只能靠你了。」他瞪著李琛,眸光逐漸流露出懇求。
李琛投降了。「成了,伯父,晚輩就替您去試試看吧。」
「那就先謝過了。」
在婢女的引領下,李琛一路上穿廳過頑,雖說定遠將軍府內處處雕樑畫棟、貴氣雅致,他卻一點也沒看在眼底二方面是因為他早已造訪過將軍府許多回,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他從小在趙王府內養尊處優,再加上經常出入深宮內院,對這些富貴風流的美景早已司主見慣。
更何況他還心事重重,當然更無暇注意這些小事。
此刻唯一能攫住他全部注意力的,就是即將來臨的艱難任務。
該死的停雲!他不禁頻頻在心內詛咒著。
最該死的,是竟然要他去安慰一個很可能正在哭哭啼啼的女人。
雖說他一向不介意哄女人,也見慣了女人在他跟前流淚,但他可還從沒安慰過人家的老婆——天曉得他該從何安慰起。
他長安惡少只懂得一種安慰女人的方式,而那種方式當然不適合用在好友的妻子身上。
李琛再度歎息,俊逸非凡的臉孔因為即將來臨的艱困任務微微皺縮著。
而那,卻絲毫不減他天生光燦的神來。
即便他正處於心情低落的狀態,即便他一雙朗眉是緊緊皺著的,他五官依舊俊美,丰神依舊爽朗,全身上下依舊綻放出一股瀟灑不凡的貴族氣質。
他是天生的皇族,天生就擁有不平凡的風采,不可輕易減在。
人人為他目眩神迷,而他自己也深深明白這一點。
瞧他這一路走來,定遠大將軍府上上下下每個人一跟他打照面,便直了一雙眼,視線再也離不了他,這一點就足以為證。
雖說他們的少主停雲也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挺男子,但比起他李琛,自然是遜了一截。
也難怪這些人會呈現一副癡呆狀態了。
李琛微微一扯嘴角,低落的心情總算因為這項認知稍稍提升一點。
就希望他這分不尋常的扭力能助他輕易說服那個棄好了。
但上天似乎不想站在他這邊,那名棄婦竟然不肯見他!
「對不起,小王爺,」奉命出來拒絕他的婢女戰戰兢兢,「我家少奶奶說不想見你。」
不想見做他可是堂堂趙王世子,李氏宗親,最尊貴的皇族——她竟然一句不見就想打發他?
不識相的女人!
李琛極力保持面部表情平靜,「能不能麻煩姊姊再通報一聲,說我李琛無論如何都想見嫂子一面,有些話代停雲告訴她。」他微微一笑,瞬間燦亮的俊臉吸引婢女一怔。
「是,小王爺,我這就再進去通報。」
婢女告退後,李琛不耐煩地等候,幸而才過不久,方纔的婢女便再度出現,朝他展露一個燦爛笑容,「請隨我來,小王爺。」
李琛點點頭,跟著她穿過一片疏密有致的紫竹林,來到一方栽著無數香花,臨著浪澈翠湖的廣闊庭園。
庭園內小橋流水,精巧細緻,再加上漫在一片濛濛煙霧中,更恍若潑墨山水般、典雅迷人。
「少奶奶在涼亭裡等你。」年輕婢女指著一座架在翠湖正中央的小巧涼亭說道。
李琛極目一望,果見亭子裡隱隱約約透出一抹淺紫色的纖秀人影。
雖只是朦朦朧朧的背影,但還挺賞心悅目的。
李琛不禁淺淺一勾嘴角,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過去,不久,已然立定事外數步之處。
怡然亭。
他揚起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亭上俊朗挺拔的題文,是停雲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