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做人情敵,也這麼大方嗎?
「沒錯。」彷彿看透他在想什麼,梁風鈴冷冷瞪他一眼,「要他盡快趕來醫院。」
「是。」他不敢再猶豫,立刻轉身。
待他的背影淡去,梁風鈴忽地用力深呼吸,跟著一甩頭,下定決心似地執起壁上話筒,按下幾個鍵。
「是我。」她對通話對方說道,「東西準備好了嗎?我現在馬上要用。」
ΩΩΩΩΩ
當溫亦凡捧著疼痛的腦袋旋風似地趕到醫院時,程天藍已被推進手術室,牆上的紅色警示燈亮起,顯示正在開刀中,閒人匆擾。
他心焦如焚,卻絲毫無法,只能在門外不停踱著方步。
終於,一個護士匆匆推門而出,捧著一個透明玻璃瓶,瓶內一顆血紅的心臟緩緩律動。
他震驚,「這是怎麼回事?」
「程天藍嚴重心臟衰竭。」護士解釋,「梁醫生跟吳醫生他們正在進行移植手術。」
「那這顆心……」
「是程天藍的。梁醫生要我處理掉。」
處理?丟掉嗎?
溫亦凡還想追問,護士卻已匆匆離去,他只能無奈站在原地,繼續抓頭扯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當牆面時鐘指示已經過了一小時,手術室內忽地一陣騷動。
跟著,門扉再度開啟,兩名護士扶著面容蒼白的梁風鈴出來。
他急忙迎上去,「風鈴,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沒事。」她搖頭,「只是頭有點暈,沒法拿手術刀。」
「頭暈?」
「嗯。昨天臨時加開一台手術,精神一時還沒恢復。」
「辛苦你了。」隨口向她道謝後,他便急著探問,「天藍情況怎樣?她的心臟衰竭真的那麼嚴重嗎?要到換心的程度?移植的心臟從哪來的?」
「其實從她入院不久,我就已經將她排入等待心臟移植的名單了。」梁風鈴低聲解釋,「她的情況很嚴重,隨時有爆發的危機,要不是她本人意願不高,早就該申請心臟移植了。」
「這麼嚴重?」
「也算她運氣好,正好有個願意捐出心臟的病人去世,要是我們再晚一點就搶不到了。」
「那顆心……適合她嗎?」溫亦凡忍不住擔憂。器官移植最怕的是相容性的問題,要是與被移植的人體有什麼相沖的地方,隨時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放心吧,應該沒問題。」
「那她現在情況怎樣?還好嗎?」
「手術很順利。」認出他的惶然,她唇角不覺揚起諷刺的弧度,「剩下的部分吳醫生跟林醫生他們能處理的。」
對未婚妻的譏諷溫亦凡只能澀澀苦笑,伸出雙手握住她的肩,「辛苦你了,風鈴,你好好休息吧。」
她點點頭,長長深深地望他一眼後,飄然離去。
他默然目送她的背影。
單調的時針繼續轉動,滴答、滴答,一秒一秒,扯動他的神經。他揉了揉太陽穴,宿醉讓他的頭痛得像有人拿鐵鍬重擊,而且全身上下還有一種軟綿綿的鈍感。
就好像有人讓他服了安眠藥一樣。
一念及此,他驀地神智一醒。
是啊,也許真有人讓他服了安眠藥,否則他怎會一覺睡到下午,還虧醫院的人不停傳呼他才把他吵醒?
是秦非吧,因為他不想他傻到真做出搶婚的糊塗事來。
搶婚──
眸光更加黯沉,直直瞪著白色牆面。
這麼說,她應該已經跟魏俊豪完婚了,現在躺在開刀房裡的,已經不是程小姐,而是魏夫人。
魏夫人──
右拳忽地握緊,狠狠捶落牆面。
「該死的溫亦凡,你在想什麼?她心臟衰竭生命垂危,而你還斤斤計較她嫁給另一個男人?」
多可笑!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成了這麼一個小心眼的男人?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鬱鬱地想,修長的身軀沿著牆面頹然坐倒。
ΩΩΩΩΩ
「媽媽?媽媽,我找到了,找到了──」
朦朧的囈語在蒼白的唇瓣一開一合間幽幽響起,跟著兩扇掩覆著濃濃疲憊的眼睫緩緩揚起。
她在哪兒?
愣愣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程天藍有半晌腦海一片空白。然後,週遭慘澹的白終於映入了她的眼瞳,像顆石子在腦海裡激起淺淺漣漪。
她在醫院裡。
領悟這一點後,因缺水而皺縮的唇淡淡牽開一個不像笑的笑。
又發病了嗎?她眨眨眼,試著想挪動身子,卻發現右手被某個溫暖的掌心緊緊包覆。她凝眉,調轉視線,一個墨黑的頭顱趴在她身側,靜靜吐逸著鼻息的側面是一張好看得幾乎奪去她呼吸的臉。
是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心韻微微失了速。她瞪著他,瞪著一個她原先以為永遠再見不到的男人。
細瘦的指尖忽地不由自主地顫動,她咬緊牙,抵抗那漫天蓋地襲向她的狂野情潮。
「嗯?」他低吟一聲,終於感覺到她的異樣,揚起眼睫。
星瞳瞬間閃耀,逼得她無法直視。
「你醒了?」拂過耳畔的嗓音溫柔得令她心碎,「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難受?」
「我……沒事。」梗著發乾的喉嚨,她勉強應道。
「喝杯水吧。」他連忙起身為她張羅溫開水,接著攬起她後背,「來,喝一點。」
她應該拒絕。
明晰的念頭竄過腦海,可虛軟的身與心卻由不得她,在一室幽暗中,她放縱自己承受他的溫柔與體貼。
飲完半杯水後,他才暫且擱下玻璃杯,將她重新安置回柔軟的床上,然後靜靜看著她。
「為什麼這樣看我?」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被那樣意味深長的眼神,那樣沉靜溫柔的表情看得不知所措,雪頰淡淡發熱,「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沒立刻回答,先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才輕聲說道:「你出車禍了,因此引發心臟衰竭,風鈴替你動了換心手術。」
「換心?」她愕然,「你是說我移植了別人的心臟?」
「嗯。」
「怎麼……怎麼這麼突然?是誰的心臟?」
「是一個因為骨癌去世的女病人。」
「可是……」
「是風鈴將你排入了等待移植的名單。」他解釋,「在你情況危急的時候剛好她也病發去世,她的心臟相當適合你,術後發生排斥的機率很低,所以風鈴才自作主張替你動了換心手術。」
「這麼……巧?」
「所以,這次你只要乖乖養好身體,以後應該再也不會心臟病發了。」
她的心臟……安全了?以後不會像這樣一次次發作,直到極度的痛楚將她推向死亡的地獄?她真的……擺脫死亡的陰影了?
「怎麼可能?」
「是真的。」看出她的不敢置信,他微微地笑了,伸手替她收攏鬢邊亂髮,「放心吧,天藍,以後你不會再那麼痛苦了。」
只要有了那顆藍鑽,你就能擺脫愛與死。
那麼,是真的了?因為她得到了那顆「公主的願望」,所以死亡的陰影也遠離她了?
一念及此,她不覺伸手撫向胸前,可一片空蕩的觸感令她大吃一驚。
「我的項煉呢?」她驚叫,一面掙扎著要起身,「怎麼不見了?」
「別亂動,天藍,你還很虛弱……」
「我的項煉呢?那顆藍鑽呢?怎麼不見了?究竟哪裡去了?」
「天藍!」他低喝一聲,眉頭攢緊。瞪著她因為一顆寶石心神倉皇的模樣,他有些不解,更難抑憤怒,「你冷靜一點。」
「不!你告訴我它上哪兒去了?」她激動地搖晃著他,「是不是你們拿走它了?你們把它放到哪裡去了?」
「它很好。」他咬著牙,「因為幫你動手術的關係,醫院暫時把它摘下來了,就放在抽屜裡。」
「抽屜?」她聽聞,連忙伸手摸索身旁的小几,拉開抽屜。
藍鑽璀亮的輝芒立即放肆地吐斂。
果然在這裡!她蒼白地笑了,一把拽起項煉,慎重地掛回頸上。
瞪著她迫切的舉動,溫亦凡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目光也更加沉冷。
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她關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狀況,而是那顆藍色寶石!
瞧她把玩著那顆煉墜的模樣──是的,也許那顆藍鑽確實是價值連城,但有必要這麼緊張兮兮、愛不釋手嗎?
她不應該是如此虛榮的女人,不應該……
想著,他面容更加陰沉,星眸斂去溫柔,逐漸燃起怒苗。
「你只想著你那寶貝的鑽石項煉嗎?有沒有想過問問別人的情況?你前兩天才剛做了新娘,不會這麼快就忘了自己的老公吧?」
老公!
程天藍神智一凜,忽然想起那個為她套上戒指的男人。
「他……怎麼了?」
「他跟你一樣出了車禍。」
「什麼?」她撫住喉頭,忽地覺得無法呼吸,「那他……」怎麼樣了?死了嗎?
她想問,卻問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瞧著他,水眸緩緩氤氳薄薄迷霧。
他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又害死了一個男人?
「放心吧,他沒事。雖然傷重,可動過手術後已經沒問題了,現在正在另一間病房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