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忘情水

第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別想那麼多了,水藍。」他溫和地勸慰,「傲天肯定是愛你的。他怎麼能不愛你呢?你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又美麗、又溫柔……」

    她驀地揚起墨黑眼睫,「你那麼認為?」

    「嗯。」

    明媚的眼眸逐漸蒙上水氣,「可是我懷疑——」

    「懷疑什麼?」

    「我懷疑傲天是不是真的愛我。」

    「水藍——」

    「真的。」她輕聲道,語音低微傷感,「說不定他根本不愛我。」

    「你怎麼會那麼想呢?」

    「至少他就不曾像你這樣溫柔地對我說話。」她嗓音沙啞,低柔地拂過他耳畔。

    他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呼吸跟著急促不勻。

    踩下煞車,他將心愛的跑車停在路邊,偏轉臉龐,黑眸怔然凝定她。

    他猶豫地、不確定地望著她,眸中閃過一道道異彩。

    「是真的。」她沒有迴避他的眼神,直直回凝他:「你是個溫柔的男人,比傲天溫柔百倍。」

    他背脊一顫,幾乎融化於她溫柔似水的眼神。

    「為什麼傲天不曾那麼對我呢?我只要他偶爾哄哄我啊……」

    「水藍,別難過,別這麼說。」他嗓音暗啞,望著她悵然悲傷的神情,他只覺心臟緊緊絞扭,一顆心彷彿都要被擰碎了。

    讓我愛你!

    他幾乎有股衝動想對她這麼說,對她說他一定會好好疼她、憐她。

    他一定會好好疼她憐她的——他這麼想著,癡癡默默,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女人,嘴角,悄悄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第四章

    「二哥,我是認真的,那女人肯定不簡單!」

    深夜,屬於任家那工整華麗的庭園一角,尖銳而高亢的女聲揚起,蘊著強烈不滿。

    任無情定止如希臘雕像般挺拔的身軀,靜靜望著面前神情激動的小妹。

    「你太多心了,澄心。對比於任澄心的激動莫名,他仍是一貫的冷靜。

    「我沒有多心!那女人絕對是存心混進我們任家來搞破壞的。」她刷抹金色眼影的瞳眸與星月交輝。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

    「你們一個個都被她迷住了,當然不那麼想嘍。」

    他蹙眉,「澄心!」

    「我說錯了嗎?你敢否認自己沒被那個女人迷惑,面對她時,心情沒有一絲絲動搖?」任澄心瞪著他,充滿挑戰性地,「你敢說沒有?」

    「別無理取鬧,澄心。」

    「我沒有無理取鬧,我是說真的!」任澄心低喊,濃厚的挫折感攫住她,「你們一個個都被她迷住了,爸爸、你,還有冠雲——」數到丈夫的名字時,她心臟一陣拉緊,嗓音不知不覺沙啞,「尤其是他。他看那個女人的眼神,就好像……好像見到女神下凡一樣。」

    任無情一震。

    妹妹沉啞的嗓音驚怔了他,雖然方纔的言語聽來像是一名悍妻無端的嫉妒不平,但其間的傷痛卻毋庸置疑。

    「我哪一點比不上她?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女人?」她驀地揚首,炯然黑眸中燃燒的既是憤恨,也是不平。

    「為什麼冠雲老是為了她跟我作對,老說我對他有偏見?為什麼?二哥,你說啊!」

    因為她對他的確有偏見啊。

    任無情無言,悄然在心底歎息。

    從水藍來到任家的第一晚,澄心便對她心存不滿,用盡各種言語的利刃刺傷她。

    他既感受得到,冠雲自然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自己的妻子對水藍的無端排擠呢?

    他只能試著柔聲說服自己妹妹,「水藍是傲天的未婚妻,也算是我們的家人啊,你就不能對她和善一點嗎?」

    任澄心倒抽一口氣,「你要我對她和善?你的意思是我虧待她?」她凝定他的面容滿蘊厭惡,「我對她夠忍讓了,是她自己不知好歹,竟敢勾引我老公……」

    「澄心!」任無情喝止她,語氣由原先的柔和轉為凌厲,「有點風度,別這樣口不擇言。」

    她瞪他,神情不可思議,「你說我沒風度?」

    「我就是那麼說。」他依然冷靜。

    她卻無法同他一樣冷靜,「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不相信我!」她悻悻然地打斷他,「因為你也跟冠雲一樣,被那隻狐狸精迷住了,你們全都一樣!」

    「冷靜點,澄心。」

    「我很冷靜,天殺的冷靜!」她銳聲喊,尖利的嗓音劃破寂靜暗夜,驚得四周沐浴在寧和月光下的草木陣陣輕顫。

    任無情苦笑,「你這樣大喊大叫的能稱為冷靜嗎?」

    「是啊,我是大喊大叫,是歇斯底里,是十足像個罵街潑婦。」她負氣的語音充滿嘲諷,「而你們一個個都冷靜鎮定,神清目明,理智到被她一張假面具所蒙蔽!」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

    「我是不喜歡她!我討厭她!」

    「可她畢竟是傲天的未婚妻……」

    「那又怎樣?有必要死賴在我們任家不走嗎?大哥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還不一定呢,她真以為自己能嫁入任家……」

    一雙鋼鐵手臂驀地拽住任澄心肩膀,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好痛!你幹什麼……」她高聲抗議,話語卻在眸光與任無情相接後驀的消逸空中。

    好——好可怕的一張臉!陰冷、蒼白,俊朗的五官糾結在一起,成了令人恐懼的猙獰。

    二哥一向是溫文儒雅的啊,有如天神般光明俊逸的容顏,怎麼會在轉瞬間成了地獄撒旦?

    「二哥,你……你怎麼了?」她怯怯的、猶疑地問著,不覺打了個冷顫。

    他沒有立刻回應,依舊是那麼陰暗可怕的神情,眸中掠過幾道暗沉光影,「不准你再那樣說,聽到沒?」

    「怎麼……怎麼說?」

    「傲天還活著,絕對還活著。他會回來的——你聽見了嗎?」他一字一句,圈住她的黑眸冰冽寒酷。

    「我——」

    「聽見了沒?」

    「聽見了沒?」

    陰冷嚴酷的嗓音逼問著她,像最尖銳明亮的利刃狠狠在她早已殘破不堪的心上一道道劃開裂痕。

    「我問你到底聽懂了沒?你既然答應了我的條件就等於把自己賣了!把自己賣了你懂不懂?就是一切要聽我的,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一點點反抗也不行!」

    「我懂。」幽遠空靈的嗓音回應著問話人的冷酷,蒼白無血色的清秀容顏削瘦見骨。

    「聽懂了最好。那麼現在就給我出去。」

    「出去?」大大的眼眸呆滯而茫然。

    「出去招客人啊。」濃濃的嘲諷伴著冷笑揚起,「招客人懂不懂?就是站在門口,看哪個經過的男人願意上你,帶你開房間。」

    「我明白了。」瘦弱纖細的清秀少女點點頭,舉起細細長長的腿,緩緩地朝熙來攘往的門前走去。

    每一步,都是絕對的困難與痛苦。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地獄,這步伐一邁開,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她將永遠沉淪。

    但又如何?早在幾天前她就已經墮落了,墮落得徹徹底底,現在不過是將自己再打入更深一層的地獄而已。

    已經無所謂了。

    劃開少女嘴角的,是一抹淒楚自嘲的微笑。這樣的微笑在她仰起一張清麗脫俗的絕世美顏,瞳眸凝定經過她面前的第一名男子時,仍然不曾稍稍淡去。

    「你要我嗎?」她問,語音低微卻清晰無比。

    男子似乎怔住了,俊朗年輕的臉龐寫著極度震驚。

    「只要幾百元,你就可以得到我。」她解釋著,嗓音清淡幽渺。

    夜,未央,還被滿街霓虹狂放地佔領。

    在幽暗墮落的不夜城一角,一名少女正輕聲問著經過她身邊的青年男子。

    你要我嗎?

    「不要、不要!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問,不要……」

    她在夢魘。

    望著她在枕邊不停轉動的蒼白容顏,那一顆顆細細碎碎從額前迸出的冷汗,任無情心痛地察覺到這一點。

    她正作著噩夢,一個緊緊糾纏她不放,極度苦痛的黑暗夢魘。

    那夢魘,奪去了她習慣覆於面上、冷漠淡定的偽裝,裸露出清楚分明的恐懼與痛苦。

    「不要……不要碰我,求求你們……」她低喊著,極度壓抑的嗓音依然藏不了驚慌與恐懼,緊緊攢著的秀眉因汗而濕潤,更加糾結。

    「不要,不要……」

    一聲比一聲更加細碎、更加驚慌、亦更加壓抑的求懇終於奪去了任無情的冷靜。

    「醒醒!水藍,醒醒!」他低喊著,一面用手背輕輕拍打她汗濕的臉頰。

    她毫無所覺,依舊沉淪於暗黑之中,嬌軀更緊緊弓著,蜷縮於大床一側。

    「醒一醒啊,水藍,你在做夢,是夢啊!」他繼續喊道,伸出雙臂想撫慰顫抖的身軀,卻反而引來她一陣激烈掙扎。

    「放開我!她尖叫著,「放開我!」

    「是我,別怕,水藍,是我。我是無情啊。」他定住她扭動的身軀,急切低喊。

    她彷彿沒有聽見,窈窕的嬌軀依舊毫不放鬆地掙扎著,而他,驚恐地發現她的眼瞼不知何時早已展開了。

    她的眼睛已然睜開了,可她卻看不到他。

    她看不到他,那雙煙水美眸的瞳孔沒有定焦在他臉上。眸光穿透他,直抵另一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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