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真澄。」他低低柔柔地喚了一聲,「看著我。」
她看著他,心底掠過茫然的感覺。
「接受我。」他低喃一句,接著俯下頭,冰涼的唇瓣刷過她的。
袁真澄凝定原地,既沒有閃躲也沒有迎合,她只是怔怔立著,一顆心像被人挖了個洞,莫名空虛。
他伸出左手攬住她的腰,右手摟住她頸項,加深方才蜻蜒點水的吻。
「真澄……」他喘著氣,呼吸濃重不勻,顯然已經陷入激情的漩渦。
回應他。袁真澄命令自己,回應他。
於是,她試著開啟芳唇,而他也立即接受她的邀請長驅直入。
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舌,擦過她細細的貝齒,在口腔內捲曲著,在他接觸到她時,舌尖嘗到了淡淡酒味。
他用一隻手定住她的腰,另一隻手開始不安分地解她上衫鈕扣……
他是來真的!
袁真澄身子驀地一僵,腦海忽然迸過的巨響恍若暮鼓晨鐘,「放開我。」她掙扎著,壓抑著心臟因突如其來的恐懼失速的悸動。
趙品謙鬆開她,「為什麼?」他語氣中蘊著強烈失望。
她別過頭,「對不起,我——」
「答應我,真澄,讓我留下來。」他熱切地請求。
「對不起……」她語音低微。
「為什麼?」趙品謙揚高語音。
是啊,為什麼?就連袁真澄自己也不明白。
為什麼不答應他?為什麼拒絕他?她在心底不停地拷問自己,嘴唇卻只能低低逸出一句,「我不習慣這種事。」
「哪種事?莫非——你認為我們今晚只會是一夜風流嗎?」
她咬住下唇。
而她的默然似乎令趙品謙感到激動,他轉過她的頭,用熱情的眸光圈鎖住她,「我愛你,真澄,我要的絕不只是一夜風流而已。」
她呼吸一緊,眸中抹上極度震驚,「你愛我?」
「不錯。」趙品謙肯定地回答,忽地抬起左手,取下中指上的藍寶指環,「我明天會去補買鑽戒的。」他眸中閃閃生光,「這一枚戒指就暫時充當我的求婚戒好嗎?」
「求……婚?」她驚怔了,幾乎說不出話來。
「對,我要娶你,請你嫁給我。」他微笑著,「我要帶你回香港。」
他要娶她?他要她嫁給他?
袁真澄心跳狂野,目光落向他試圖套上她無名指的藍寶石戒指。
一個將會繼承幾億身家的世家子弟向她求婚?要她當那豪門世家的貴婦人?
這不就是她十幾年來最大的夢想嗎?嫁入豪門過衣食無憂的貴氣生活,永遠不必為經濟擔心,購買任何商品都不必在意標價。
她可以買上整間更衣室的名牌服飾,連眉梢也不必皺一下。
她甚至可以買下上回在車展一眼便看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富家千金訂下的紅色法拉利F40。
當然,入主一棟位於香港山頂、足以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的豪宅更是毋庸置疑。
還有,隨時隨地,只要她興之所至便能擁有的豪華假期。
「嫁給我,真澄,答應我。」
只要她點個頭,這一切就唾手可得了。
只要她點頭就行了。
但為什麼她就是無法點頭呢?為什麼在看著那枚藍寶石滑進她指節時,她竟有一股想推開它的衝動?
而她真的做了。
袁真澄取下才套上無名指的指環放回他溫熱的掌中,「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她啞著聲音拒絕,轉過身迅速逃入房裡,重新鎖上的門扉阻絕了他愕然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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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可以信任男人,真澄,絕對不要傻到相信世上有真正的愛情存在。」
「為什麼呢?媽媽,人家都說愛情是最美好的。」
「那只是一群傻子胡說八道!看看媽媽就知道了。」躺在病床上的蒼白容顏定定望著仍然一臉稚氣的她,應當是憔悴的面龐在那瞬間卻灼燒著讓人不敢直視的火焰,「當初我為了跟隨你爸爸不惜與父母翻臉,不惜與他過那無名無分、一切重頭打拼的窮苦日子,甚至還懷了你——結果你看我得到了什麼?」母親自鼻尖噴出濃濃的嘲諷氣息,喉間滾動著沙啞而奇特的笑聲,「一個為了名利地位不惜拋下我們母女,另娶富家千金的負心漢;一副因為整天勞心勞力,虛弱多病的身子;還有永遠貧窮困苦,有了這餐不知下餐在哪裡的可怕生活……」
「媽媽,爸爸他——」
「不要提他!他不夠格當你父親,他甚至不曉得你的存在。」
「可是……」
「我受夠了,真澄,媽媽再也受不了這種日子。」一陣嚴重的咳嗽傳達了無限憤怒與悔恨,「看看我,難道你願意將來過這種日子嗎?」
「我……不要,媽媽,我不要。」
「說得好,這才是我的聰明女兒。」母親冷冷一笑,「記住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的。什麼愛情、什麼婚姻,去它的!只要那男人有錢你就要緊緊抓住他,搾乾他每一滴血,把他每一分錢抓在自己手裡。」
她屏住氣息,因為母親激憤的語氣,還有扭曲不堪的臉龐。
「絕對不要相信男人。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錢——」
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的,她是傻瓜,竟然白白把鉅額財富推離自己!
她不是早已對自己立誓過了嗎?這輩子絕情、絕愛,但絕不抗拒金錢。愛情只是欺騙人的玩意兒,唯有錢才是最真實的。
天!她究竟為什麼傻到去推拒鉅額財富?
袁真澄,你是白癡,不折不扣的白癡!
她自枕間仰起臉龐,怔怔看著明燦陽光篩過窗外濃密的樹葉,溫暖柔和地流洩入房。
已經天亮了。
她深深吐息,抬手抹去滑落臉頰的兩滴珠淚。
真傻,竟然從夢中哭著醒來。
真傻,竟然拒絕有錢有勢的富家子弟求婚。
真傻。
袁真澄怨著,即使經過一整夜的自憐自艾,她仍然不懂自己為何拒絕了趙品謙的求婚。
他說他愛她,要她嫁給他。
一個家財萬貫的世家公子說愛她。
為什麼不答應他呢?就算他是騙她的也好,就算他婚後不久就忘了曾經吐露過的愛情誓言,只要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就有資格過那舒舒服服的貴婦生活。就算他要休她,也得要一筆驚人的贍養費。
她是白癡嗎?竟然拒絕這麼一份「划算」的工作,這份工作的年薪加紅利絕對比得上她再接下一百個案子!
她是白癡,好好的趙夫人不當,難道還要回台灣繼續過那苦哈哈的姬百合生活?
她是白癡!
袁真澄在心中第一百遍辱罵自己,痛責自己,直到門鈴聲將她從白霧迷茫的深淵拉回。
她輕顰秀眉,起身來到門前。
「哪一位?」
「有你的傳真,小姐。」門的另一邊傳來字正腔圓的英語。
傳真?有人傳真給她?誰會知道她在這裡?
她拉開門,帶著滿心迷惑接過服務生遞來的紙。
是一張契約書。她迅速瀏覽著傳真紙上的內容,一個男人提供給她一份工作,要聘請她成為他的妻子。
要她假扮他的妻子?袁真澄挑眉,這倒是一份有趣的工作。
但當她目光瞥向契約書最後立約人的落款時,唇邊微微揚起的弧度倏地一斂。
那個人——竟是黎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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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飛樓。
怎樣也料想不到她竟然還有再來到這裡的一天。
袁真澄佇立大廳中央,就像她上回到這裡時一樣,仍然忍不住以某種類似讚歎的眸光流轉過精緻細膩的天花板,順著經過設計的漂亮廊柱,落向角落鑲嵌著大理石壁爐的所在。在那方小小的天地,他們曾在溫暖的爐火照拂下激烈地做愛……
一念及此,她驀地雙頰發燙,連忙推開不請自來的回憶,收回視線,神情凜然地凝定正前方。
而他就站在那裡,站在迴旋狀的樓梯頂,深幽的黑眸靜定地鎖住她。
她倏地凍立原地,怔怔地望著那張該是十分熟悉的面孔,心跳逐漸加速。
是他嗎?那張端正俊逸的容顏該是屬於那個曾經與她在這裡熱情纏綿的男人吧?或者,是屬於另一個男人?
袁真澄無法分辨,只覺得眼前的男人雖然熟悉,卻又奇特地陌生。
他的唇不像之前總微微挑起,而是緊緊地抿著,而他的眸也不似之前漾滿調皮笑意,黑黑幽幽地,讓人無法看透。
是他嗎?
「Lion?」她低喚一聲,半猶豫地。
他沒有回答,邁開閒適的步伐,挺拔的身子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Lion,是你吧?」
他終於來到她面前,毫無表情的眼眸定住她容顏。
「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她緊張得語音微顫。
他不是Lion,不是她之前認識的那個男人。他太冷漠,太面無表情,不像那個總愛挑起嘴角,閒閒嘲弄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