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她掙脫他,「我不是來讓你送我回去的。」
他瞪視她,「那你來做什麼?」
「我來……」她忽然會上嘴,不知所措。
「說呀。」他粗魯地催促,「是什麼原因讓你愚蠢到深夜一個人出門?」
「我來向你道歉!」她衝口而出。
「什麼?」
「我……來向你道歉。」她低聲重複。
嚴寒瞪視她,「你因為想道歉而跑到這裡來?」
「嗯。」
「你——真是!可以等我回家再說啊。」
「我不確定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家!」她尖聲地回應。
「從我們結婚以來你總是加班。我根本很少有機會碰到你,如果今晚不來,或許我們又會有好一陣子碰不到面。」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發脾氣——她怨憤地經常藉故不回家嗎?她——是否有一點點想見到他?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他問,語音沙啞。
「因為……今天早上的事。」她似乎猶豫了。音量瞬間低了下來、「我不該對你那樣的大吼大叫,我並非有意,只是一時情緒不穩——」
「你那時候要我少管你的事。」他靜靜地指出,語氣潛藏著一絲淡得不易察覺的怒氣。
然而她卻敏感地察覺了,「對不起,只是你……不會瞭解……」她別過頭,咬住下唇。
「我也沒資格瞭解,對吧?」
他語氣如此諷刺,她不禁迅速回眸,如果一個瞎了眼的人能瞪人那麼她就是在瞪他了,「聽你的語氣你似乎很想關心我、順我卻不知好歹的拒絕。」她語音微微提高,「問題是我從來感受不到你有意對我多一點關懷。」
他沉吟數秒。「你怨我總是加班?」
「我並沒有怪你。」她迅速回應,「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要求你。」
「你究竟期待什麼?晚兒。」他語音忽然溫柔起來,沙啞地喚著她的名。
她-陣震顫,「我沒有期待什麼。我知道你……很忙。」
他一陣沉默。
她深吸一口氣,「你最近這麼忙,是不是因為公司的狀況很糟?」
「已經好多了。」他頓了頓,「事實上我們最近正要推出一系列新開發的產品,我對它們很有信心。」
她臉龐一亮,「真的?」
她真的關心,而且擔憂。嚴寒忽地心臟一牽,領略了她不經意的溫柔。「真的,」他再度放柔嗓音,「托你的福,東亞的財務危機已經安然度過了。」
她點點頭,半晌沉默不語,然後忽地衝口而出,「你會酒癮復發嗎?」
「什麼?」他拉高聲調,瞪著她那張忽然渲染嫣紅的臉龐。
「方纔丁維安說的,」她頓了頓,「你是天生的品酒師,不可能安於一杯白開水。」
他蹙緊眉,「晚兒……」
「是我阻撓了你嗎?」
「阻撓?」
「因為你娶了我所以不得不和從前的情人斷絕來往。」
「我不應該那樣做嗎?」
他面色驀地陰沉,幸而她看不見,否則她或許沒有勇氣繼續問下去,「嚴寒,你是不是一直對我們的協定牢記在心?」
「什麼意思?」
「我們的婚姻!」她強調著,語聲像梗在喉嚨很不容易吐出,「對你的意義是不是就像丁維安所說,只是為了拯救東亞而不得不娶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別那樣說。」他立即皺眉。
「但那是真的不是嗎?」她情緒開始波動,「我對你而言的確是個包袱,你甚至不能帶我在公開場合亮相!」
「我娶老婆並不是為了炫耀!」
「對,你是為了東亞!」她提高嗓音,「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肯簽那份協議書?」
她是指那份要將她一半財產讓渡給他的協議書?嚴寒鎖緊雙眉,「我說過我不需要。」
「為什麼不需要?」她喊著,「你需要錢不是嗎?」
「東亞已經得到足夠的融資了。你也知道,前陣子我把嚴家在北投的豪宅賣掉了,」他亦低吼回去,「再加上托你的福,銀行團看在我是齊家女婿的份上,給了我們一筆巨額融資……」
「這樣就夠了嗎?」
「這樣就夠了!我根本不需要你那一半財產。只要我得到齊家女婿的名號,就能解決東亞的財務危機。」
「那以後呢?東亞的情況還很不穩不是嗎?」
「那是我的問題,我自會讓東亞東山再起。」他神色愈來愈陰沉。
「那……是我唯一有用的地方嗎?」她低聲問道,神色哀傷。
嚴寒一愣,「什麼?」
「齊家女婿的名號。」她解釋著,「那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輕輕歎息,「我爸爸若不是齊浩天,我對你而言就毫無意義了吧。」
嚴寒一怔,終於弄懂她這些話隱含的用意,「你希望我看中的是你本人,」他深深凝望她,幾乎微笑了,「這是你的意思嗎?晚兒。」
她身子一顫,「我不敢期望你對我會有興趣。」
「你希望我對你感興趣?」他微笑加深。
她咬了一會兒唇,「那會很強人所難嗎?」
嚴寒倒抽一口氣,瞪著她那雙獨一無二的清亮美眸,再次不敢相信那樣一對瞳眸竟然會是看不見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晚兒。」他無法克制語音的沙啞。
「我當然知道。」齊晚兒的臉色早已渲染成漂亮的薔薇紅,她微微偏過頭,像在考慮些什麼,然後又忽然轉回頭,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我知道我很無趣,也沒什麼經驗、你可能會覺得很無聊,可是——」她語音低微,「難道你就不能至少試一次看看嗎?」
「試什麼?晚兒,」他克制不住撫弄她秀髮的衝動,「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堅決不簽協議書,那麼我要你——」
她的眼眸正對著他,「讓我履行作妻子的義務。」
「什麼?」
「我很抱歉因為齊家女婿的身份讓你必須和其他女人斷絕往來,我知道你會需要一個……一個……」她咬住唇,雙顆滾燙得像要沸騰,體溫卻是微微沁涼的。
「性伴侶?」他替她接下去。
她握緊雙拳,只覺心臟跳動的韻律快得像要迸出胸膛,「對,既然你在外面得不到滿足,我認為我或許可以……或許可以……」
「你要我佔有你?」他一句沙啞的言語解除了她的酷刑。
但他一定要說得這麼露骨嗎?
她感覺方纔還微涼的體溫直線上升,燒得她熱血沸騰,身子卻僵直地凍在原地。
她究竟在做什麼?這不是她今晚來找他的目的啊,她是來要他還她原來平靜的生活,不是要他——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的?難道只因為聽見丁維安對他那番挑逗的話她就無法克制內心燃起難言的怒火嗎?只因為聽見另一個女人膽敢覬覦她的丈夫,她就完全忘了今晚前來的目的?
她是來找他簽協議書的,她要一個雙方各自獨立的婚姻,她不要他的身影再時時刻刻出現她腦海煩擾她。
可是他不肯簽。
她該怎麼辦呢?他不肯要她的錢,卻又娶了她這個瞎了眼的妻子,這個交易一點也不公平!
所以她便提議讓自己獻身給他?
天啊!她真想要有某種魔法讓她迅速消失在他眼前。這一切實在太荒謬,太令人難堪了!
他卻像完全沒有察覺她內心的掙扎,吵啞的語音輕輕掠過她耳邊,「我早就想這麼做了,親愛的。」
齊晚兒凍立原地,感覺他緩緩低下頭,暖暖的氣息襲向她,溫熱的唇印上她挺直的鼻尖,接著,落在她粉嫩的紅唇。
她呼吸一緊,那日在花園與他熱吻的記憶迅速在她腦海掠過她低掩眼瞼,下意識地期待著一個狂野的吻。
然而那陣直撲向她臉的溫暖氣息卻忽然遠去,她的心不禁一涼。「為什麼?」她語音發顫。
嚴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我送你回去吧。」
這是怎麼回事?她果真對他毫無吸引力?他不要她的錢,甚至對她的人也毫無興趣!
她倏地推開他想扶住她的手,倉煌地轉身,「我自己可以走。」
「晚兒——」
「別過來!」她揚高嗓音,雙手握住自己的肩膀,「別過來。」
因為她就要哭了,而她不想讓他看見。
嚴寒果然定在原地。
齊晚兒深呼吸好幾次,拚命忍住想當場落淚的衝動,然後她忽然奪門而出。
她原本想假裝瀟灑地離開,可是卻在門口轉彎處碰到了一座雕像或花瓶之類的東西,也碰到了她自己以及戴在右耳上的一隻鑲鑽墜飾。
她坐倒在地上,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只急切地伸出雙手拚命在地上找尋著耳墜,花瓶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指,同時,也割碎了她一直假裝堅強的心。
她終於痛得流下眼淚。
「怎麼了?晚兒——」嚴寒關切的聲音自她的身後追來,「發生什麼事?你受傷了?」他蹲下身子,舉起她雙手審視著微滲出血的傷口,語氣滿是掩不住的擔憂,「瞧作,把自己弄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