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黎之鶴滿不在乎地旋過身,「爸爸。」他打了個招呼,嗓音已有醉意。
「怎麼搞的?你已經醉了?」黎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神色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極度震驚。「究竟怎麼回事?你平常不會是這個模樣的!」
他沒說話,嘴角勉強扯起一絲微笑,搖晃著身子尋找沙發坐下,背脊深深陷入柔軟的椅背,眼眸半閉。
「找我有事嗎?」
黎宇瞪著他,好半晌才忍氣發話,「你這樣子要我怎麼跟你說話?」
他沉默數秒,「談之鵬是嗎?」
黎宇一揚濃眉,「你還清醒?」
黎之鶴喃喃地道:「如果能不清醒就好了。」
黎宇冷哼一聲。
「爸爸,你還要說什麼呢?之鵬都已經照你的要求準備結婚定下來了——剛剛好三個月,他可是一天也沒拖。」
「這麼說,你是堅持不肯回來了?」
「我早說過,我對商場沒什麼興趣。之鵬既然有這方面的天分與才華,爸爸儘管將一切交給他吧。」
「之鵬的確有能力,問題是他那副吊兒郎當的脾氣!」黎宇忽地惱了,握拳用力一捶桌面,「整日花天酒地,遊走花叢之間,教人怎麼放心將黎氏完全交給他?」
「所以他才答應你的要求準備結婚,不是嗎?」黎之鶴語氣平和,「我想他確實是有心繼承家業的。」
「那你呢?」黎宇睨視著長子,「真的打算完全不顧?」
「我沒興趣。」
「你!」
「爸爸不是答應過我了嗎?只要之鵬願意定下來,就不勉強我回來。」黎之鶴無視父親的震怒,依舊平淡冷靜,「你相信之鵬,黎氏即使沒有我也會運作得很好的。」
「問題是」
「之鵬才是一心一意為黎氏著想的人,我不是。從小我就不喜歡這些商場上的玩意兒。」
「之鶴,你是長子」
「這跟長幼無關吧?」黎之鶴淡淡一笑,「你得承認,之鵬確實比我有才幹。」
黎宇咬牙,蝕刻著深深紋路的臉龐驀地又蒼老了幾分。
從小他就對這個長子寄望濃厚,從之鶴出世以來,他一直把所有的心力放在黎家的長子身上。
倒是之鵬,雖然只晚之鶴一年出生,卻很少得到他這個父親的注意。
他是偏心,一向中意這個斯文和煦的長子,對之鵬那種調皮愛玩的性格怎樣也無法欣賞。
或許就是這個緣故,之鶴才會特別疼弟弟吧。因為有感於他這個父親總是忽略次子,才更加愛護疼惜唯一的弟弟。有時候,就連他這做父親的也受不了他們兄弟間濃烈的情感。
但不知怎地,他們之間的情誼似乎變了,兩個人經常王不見王,好像故意避著彼此。
這一切——彷彿是從之鶴娶了早兒開始的。從他娶了那個女孩——兩兄弟的感情似乎就變質了,不再經常混在一起,之鶴甚至還堅持退出黎氏企業,讓之鵬接下原先應該屬於他的擔子。
他並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隱隱約約猜測這一切大概跟齊早兒有關。
女人,都是禍水!「我真不曉得你們兩兄弟是怎麼搞的!」他怒氣勃發,眉毛緊緊糾結,「一個硬是退出家族企業甘願屈就於一名小小教授,跟自己父親會面居然還喝得爛醉;另一個一天到晚流連於花花草草之間,莫名其妙就宣佈要結婚,對像還是一個女大學生」
黎之鶴打斷他的絮叨,「爸,你不喜歡清曉嗎?」
「她倒是一個不錯的女孩,雖然家世不好,還挺有傲氣的」
「那不就好了?何必管她年紀背景,只要她性格好,之鵬也喜歡她就好了。」
「問題是你那個風流弟弟雖然跟人家訂了婚還是不見長進,這陣子照舊出入風月場所,身邊的女人從來沒斷過」
「你說什麼?」黎之鶴驀地跳起身,原先因酒意而朦朧的眼眸倏然一亮,綻出逼人光芒。他幾乎是衝到父親面前,雙手緊緊握住他的肩膀,「你說到現在之鵬還是周旋於女人之間?」
「你不相信?我說的可是真話,天曉得他是不是真愛那個女孩?搞不好是為了跟我定下的約定,隨隨便便找個女人來充當結婚對像!」
「不,不會,之鵬不會這樣的。」黎之鶴搖頭,額際因過多的酒精微微抽痛著,「他不能這樣對待清曉,這教她怎麼忍受?她受不了的」
「之鶴,你醉了嗎?」黎宇看著幾乎語無倫次的兒子,「你清醒一點!」
「告訴我之鵬在哪裡,爸爸,告訴我!」
「我不知道啊,天曉得他在哪兒?」
「會不會在鵬飛樓?」黎之鶴說著就轉過身,「我去找他!」
「他不在鵬飛樓。」一個清亮明朗的嗓音忽地拔地而起,清清楚楚鑽人黎之鶴瀕臨失魂的神智。
「思思!」他回過頭,微帶迷惑地看著忽然在書房門前現身的修長倩影。
「黎伯伯,好久不見。」齊思思走近兩人,一面禮貌地對黎宇打招呼。
「是思思啊,好久不見。剛剛從日本回來嗎?」
「是啊,才回台北不久」
「思思,你剛才說之鵬不在鵬飛樓是怎麼回事?」黎之鶴粗魯地打斷兩人的寒暄,眸光亮得讓人屏息,「你知道他在哪兒?」
齊思思沒被他激烈的情緒嚇到,鎮定地回望他,「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帶著一個女明星上俱樂部去了。」
「女明星?」黎之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一個出道不久的女歌手。」她補充一句。
她話音未落,黎之鶴已猛然旋身,奪門而出。
黎宇怔怔地瞪著他健步如飛的背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齊思思默然不答,眸光流轉間,柔嫩的嘴角淡淡揚起神秘的微笑。
「之鵬,陪我再喝一杯?」女人朝他嬌媚的笑著,一面遞給他一杯溫熱的白蘭地,惹火的身子自動偎進他懷裡。
黎之鵬沒理會,幾乎是粗魯地推開她,方才接的一通電話讓他今晚原本淡漠的情緒一下子激昂了起來。
之鶴果然上這兒來了。
他拉拉嘴角,帶著幾分讓人不敢直視的譏諷。
「之鵬,怎麼啦?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冷淡?」女人再度靠過來,明眸映著明明白白的哀怨。
「你回去吧。」他只淡淡一句,「我今晚有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比我還重要嗎?」女人不知趣地強調後面一句。黎之鵬不答,只漠然揚揚眉,那副冷淡嚴酷的模樣真可澆熄任何女人一顆滾燙的心。
她跺跺腳,蒼白著臉離去。
而他,一面啜飲著酒,一面不帶感情地望著她的背影,眼神複雜難解。
「待會兒如果我哥哥要找我,帶他上來我房間。」他吩咐完熟識的服務生,便拾級而上,推開那間曾經專屬於他的套房。
踏人豪華套房的瞬間,回憶如排山倒海般襲向他,他命令自己站穩身子,等待那陣不受歡迎的暈眩過去。
終於,他重新張開眼瞳,真真正正開始打量起這間房。
同樣貴氣的裝潢,同樣浮誇的擺飾,一張英式大床邊依舊插著一大束艷麗的玫瑰。
這間套房雖是掛著他的名,但室內一切卻完全是她的格調,玫瑰也是她堅持擺在房裡,日日換新,永不凋零。
真是自以為是的女人!好花哪有永不凋零的呢?再怎麼高貴憂雅的花也有凋謝的一天。
就會用這種方式欺騙世人,欺騙自己——典型的齊早兒!而他,曾與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在這裡無數次瘋狂纏綿到天亮,不論是在她婚前或婚後——
黎之鵬驀地甩頭,試圖驅逐這不受歡迎的記憶。在之鶴來到這裡以前,他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早該遺忘的過往。
但再怎麼不受歡迎的秘密總還是必須揭發的,就在今晚,就在這裡!黎之鵬轉過身,毫不意外看到兄長修長的身軀在門前投下一道陰影。
他仔細看著那張和他相似的端正臉龐,只短短數日,兄長看來像忽地蒼老了好幾歲,就連一向光潔的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鬍子。
看來清曉離開確實對他造成不小的打擊。
「你瘦了,之鶴。」他靜靜開口,順便嗅了嗅在空氣中浮動的酒精味,「而且喝了酒。看樣子你這陣子過得不是很寫意啊。」
「我要你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黎之鶴定定站在門邊,厲聲要求。
「什麼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這樣做?」黎之鶴驀地衝向弟弟,一把扯起他的衣領,神色激動難抑,「你不是決定跟清曉結婚了嗎?為什麼還帶女明星出人這種地方?你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黎之鵬只是低低地笑,「我把她當成什麼不干你的事吧。」
黎之鶴倒抽一口氣,面色忽青忽白,像是強忍著情緒爆發卻又實在難以克制,「我把她交給你不是讓你這樣糟蹋的!你沒有權利這樣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