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折翼天堂鳥

第21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不,不會的。他從小和之鵬一起長大,曾經是最親愛的兄弟,他怎麼可能不清楚他?

    空氣中某種擾動的氣流忽地驚動了黎之鶴,他睜開眼簾,震驚地發現徐清曉正亭亭佇立在門前,細緻容顏蘊藏著某種淒絕神色。

    她就那樣默默的望著他,瞳眸中漾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沒輕洩。

    「清曉!」他不自覺地提高嗓音,訝異她的忽然出現。

    她凝望他良久,接著蓮步輕移至他面前,清秀容顏微微仰著。

    「聽說你準備娶齊晚兒?」

    她沙啞沉痛的嗓音刺痛了他,而問話的內容更令他的心震盪不已,「誰說的?」。

    「之鵬。」她低低地答,「他告訴我今天齊思思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一陣失神,「你都知道了?」

    「那麼是真的了。」她迷迷茫茫的低喃,蘊著強烈痛楚的眸子在瞥視他一眼後迅速低掩,「原來我在你心中真的什麼也不是——」

    「清曉!」他輕喚一聲,忘情地更加靠近她,大手覆上她輕輕顫動的肩,「究竟怎麼回事?」

    「我真傻,竟還以為你有可能喜歡我,以為你有一點點愛我」她細細吸著氣,語音破碎無法連貫。她別過頭,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將眼眸重新凝定他,「我只是齊早兒的替代;品吧?」

    「早兒的替代品?」他一怔,不禁緊緊皺起濃眉,「又是之鵬說的?」

    「不錯。」她語音低微,「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告訴我,你過世的妻子就是他曾經深愛的女人,而你是為了對他感到抱歉,才特地訓練我接近他的。」

    之鵬把一切都告訴她了?

    黎之鶴無法不大感震驚,沒料到之鵬竟會將這些往事都說給她聽。

    而她究竟是怎麼看待那些事的?

    「我只是她的替代品。」她語音幽微,神色淒楚,「清曉、早兒連我的名字都和她的有幾分相似。」

    「清曉,你誤會了。」他搖搖頭,試圖解釋。

    她卻肩膀一斜,避開他的掌握,語音清冷,「如你所願,我答應之鵬的求婚了。」

    他倏地一驚。

    雖然已是意料中事,雖然這一直是他期盼的,但一股沁涼的寒意仍然包圍住他,冷得他連心臟也緊緊揪著。

    「你真的答應了?」他微微茫然,連自己也弄不清究竟在說什麼。

    「我今天就走。」她轉過身,孤挺的背影逐漸在他面前遠去。

    他忽地感到強烈的不捨,不由自主地追上她,「你去哪兒?」

    「還用問嗎?」她冷冷拋回他的問話。

    他腳步一滯,「鵬飛樓?」

    「不錯。」

    「你要跟之鵬一起住?」

    「難不成還跟你一起住嗎?」她回到自己的臥房,立即整理起行李,「我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這樣恐怕會招來閒言閒語吧?」

    黎之鶴怔怔瞧著她動作俐落地整理著行李,「清曉,你愛之鵬嗎?」

    她動作一僵,「我愛不愛他又有什麼關係?總之我嫁給他絕沒壞處。」

    他看著她不肯正對他的細緻臉容,「我只希望你幸福。」

    「多謝。」

    「之鵬會好好待你的。」他低低說著,不曉得是在說服她,或是說服自己。

    她似乎並不感激他的好言好語,自鼻間噴出不屑的氣息,「再怎麼好也不過是把我當成替代品。」

    他聞言呼吸一緊,倏地跨上前扳過她的身子正對他,「你不會是替代晶的!之鵬有一天會明白,你比早兒好上千倍百倍!他一定會瞭解的!」

    「別安慰我。」她緊咬牙根,「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份量。」

    「這並非安慰——」

    「夠了!黎之鶴,別試著表現你的紳士風度,我不需要!」

    「清曉」

    她別轉身子,提起行李箱,「我要走了。」冷冷的目光及冷冷的語音暗示他主動讓開。

    他默默側過身子。

    她堅定地經過他身邊,卻在臥房門口定住腳步。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恨你。」

    他全身一震,驀地轉頭瞪視她。

    「我想罵你,想大吼大叫,想歇斯底里地表達我的情緒,卻奇怪地沒辦法做到」她一頓,語音帶著奇特的迷惘,「我好像已經不是我了。」

    「清曉」

    「你大概真的成功了!把我改造成另一個女人。」她短促一笑,笑聲帶著某種自我嘲弄。

    「再見了,黎教授。」她靜靜拋下一句,終於舉步離開。

    黎之鶴定定僵立在原地。

    她叫他黎教授。

    她從來不曾如此冷淡地喚他,如此有禮,如此生分!就算她在最憤怒的時候,就算她連名帶姓地喊著他時,也還是蘊著某種激烈的情感,從來不曾如此冷漠。

    她——真的決心與他斷絕往來了。

    第九章

    原來,讓她離開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他硬生生強迫她進人他的生活,到逐漸讓自己的生活充滿她的音容笑貌,他就有預感有一天她若離開,對他而言將是難以承受的折磨。

    他果真猜對了。

    黎之鶴唇角自嘲地微揚,再度一口飲盡玻璃杯裡的金色液體。他漠然地研究精細的玻璃酒杯一會兒,接著提起早已去了大半酒液的酒瓶,重新將液體注入。

    從什麼時候,那小妮子開始在他平靜生活中取得一席之地的?

    他不曉得,或許是那個她拚命彈著月光曲的夜晚吧!也或者是她調皮地將毛筆畫上他臉頰那一瞬間。

    總之,待他回過神來,他腦海已經被她的身影佔領了。

    他蹙眉,額前青筋一陣陣暴動著。

    究竟是怎麼搞的?他明明一再督促自己別再想起她的啊,偏偏這些日子她的影子硬是盤旋在他腦海不肯輕易離去,害他連課也上得亂七八糟的,不成章法。

    就因為清曉。

    不知怎地,在念著每一段詩詞時,他想的總是她提起毛筆狂書的瀟灑;在面對黑板書寫時,她蘊著哀怨的眼瞳彷彿正映在面前;在轉過身看著底下座無虛席的教室時,總興起清曉也坐在某一個位置,正專注凝望他的錯覺.

    但其實她已經好一陣子不曾來上課了,為什麼她的倩影麗顏就像鬼魅般不停糾纏著他,像老電影在他面前一再重映?

    為什麼即便喝乾了這許多酒精,她的影子還是無法在他面前淡去?

    天啊,饒了他吧!他不能這樣的,不能如此念念不忘一個即將屬於他弟弟的女人!饒了他吧

    他驀地旋身,右手握拳,重重擊打玻璃窗。

    然而當他將額頭抵上沁涼的玻璃,映人眼底的卻仍是那個整日盤旋於他腦海的倩影。

    該死的!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覺悟?她就要跟之鵬結婚了啊!他長長吐口氣,眸光不覺瞥向書桌上一張靜靜躺著的紅色喜帖;那沖占,還沁著淡淡香氣。

    倔抖著手拾起它,打開。

    接著,他像觸及某種滾燙的東西迅速將請帖一丟,端起玻璃酒杯又是狠狠一灌。

    之鵬與清曉,他們果真要結婚了,日期恰恰訂在父親給他三個月限期的最後一天。

    一切圓滿,不是嗎?一切都按照他當初的計劃進行。

    瞧如此,為什麼他會覺得心中狂痛難忍,只能一杯接一杯試圖用酒精止痛?

    什麼想像著之鵬與清曉攜手步人結婚禮堂會是那麼讓人心碎的感覺?他不願想、不願看、不願那一幕在他眼前成真!他無法想像之鵬的唇烙上她的,無法想像在他們婚後的每一個夜晚,他的唇與手將會佔領她身上每一處地方,烙印他的所有權。

    他更無法忍受清曉仰起那張動人心弦的臉龐,柔柔媚媚、又帶著某種調皮神氣朝他笑著。

    是否也會搜索枯腸,只為彈奏一首清悅的曲子討他歡心?

    她是否也會在之鵬為公事疲累時為他送上一杯冰涼的啤酒,說上幾句淘氣的玩笑話?

    就像對他一樣。

    天!黎之鶴指節泛白,緊緊握著酒杯,彷彿要將杯子捏碎。

    他現在總算瞭解之鵬當時的感受了,在他娶早兒那時候,之鵬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是不是就像他這樣夜夜輾轉難眠,只能以酒精麻痺自己?

    怪不得他會性格丕變,怪不得從那時開始,他就再也無法坦然面對他這個兄長!怪不得他再也不是原先那個陽光男孩,成了現在這副陰沉嘲諷的模樣。

    但清曉會改變他的,她會為他的生命帶回陽光。

    她會的,她一定會的。而這就是他想要的,這就是他所希望的。

    黎之鶴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對自己說道,過多的酒精開始讓他目光朦朧,然而腦子卻異常清醒。

    他再度歎息,恍然明白再怎麼試圖用酒精麻痺自己,他仍無法擺脫這苦痛的折磨;不管喝下再多酒精,他神智仍會這般清醒,清醒地思念著一個再也碰觸不到的女人。

    這就是報應吧,報應他曾令自己最疼愛的弟弟遭受類似的痛苦——

    「搞什麼?我讓你在書房等我,可不是要你在這兒拚命灌酒的!」嚴酷冷厲的嗓音響起,隱含著絕對的權威。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