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蛋白質保母

第19頁 文 / 季可薔

    「怎、怎樣?」

    「為了一點小事就落淚。」他笑,笑痕淡得讓人無法捉住。

    「這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抗議。這麼哀傷的回憶怎能算是小事?這麼讓人心痛的過去,教她怎能毫無所感?這麼笑著揭開自己傷疤的男人,教她……該如何是好?清澄的淚珠沾上墨睫,看來是那麼溫柔而楚楚動人。他心一扯,禁不住低頭吻去那美麗的眼淚。

    她怔然,感覺腦中血液驀地被抽光,頭暈目眩。

    終於,他吻乾了每一顆透明淚珠,俊唇微揚,靜靜地看著她。

    「你……」許久,她才尋回說話的能力,「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為什麼……你總愛這麼做?那天……在陽台上也是。」她咬了咬唇,「你純粹是在逗我嗎?」

    「你說呢?」笑意飛上他的眸。

    「我……你說過我有時像個孩子--」

    「只有孩子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什、什麼意思?」紅雲悄悄在她頰畔盛開。

    他看著,幽眸更形沉邃。「真是個傻丫頭!」他歎息,無奈的語氣彷彿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當然是因為喜歡你,我才這麼做啊。」

    「喜、喜、喜歡我?」

    「不相信嗎?」他逗弄她。

    心跳,在這一瞬彷彿停止。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眸,「是那種喜歡嗎?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把我當成某種有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吧?我是說,那個……嗯,呃……」她慌亂得語無倫次,而他,聽著她顛三倒四的詢問,也只能一翻白眼,啞口無言。

    這傻女孩!真是傻得讓他無話可說。

    他想,忽然忍不住笑了。清揚的笑聲迎風飄揚,挑逗她不安定的心。

    她吶吶開口,「是因為我現在正假扮你的女朋友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在練習嗎?」笑聲更悠揚了。

    「你……說清楚啊。」

    「我不需要這種練習。」他說,捧住她的頭,含笑娣她。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練習你也能演得很好嗎?」他再度翻白眼。「我的意思是,這根本不是演戲。」

    「嗄?」

    「自從她死後,我很久很久不曾有過吻一個女人的渴望,你是第一個。」

    「那是什麼——」她硬生生頓住。別再問他什麼意思了!她警告自己,有種強烈的預感,這癡傻的問題只會再次招來他帶笑的嘲譫。

    可聰明如他,又怎會猜不透她的心思呢?「意思就是你讓我心動,傻女孩。」他伸指刮了刮她滾燙的芙頰,「這樣懂了嗎?」啊。她一震,像木偶般僵立原地。

    她懂了,完全懂了。火焰迅速燒卷她全身上下,從頭頂到腳趾,在他笑意盈盈的凝視下,她覺得自己幾乎快融化了。

    「我真……真白癡,對吧?」她尷尬地說著,「一定不曾有人問你這種問題。」

    「是沒人這麼問過。」

    「我到底……究竟在搞什麼?」她更懊惱了。

    而他,笑得更開心了。「你太單純了,小芷。」他展臂擁緊她,下頷抵著她頭頂,「翔飛說得沒錯,你真的是「蛋白質」。」

    「那是什麼--」她及時咬住唇。

    他呵呵笑。

    「你覺得我很白癡嗎?」委屈的細語悶悶揚起。

    「不,不是這個意思。」他搖頭,薄唇輕觸了下她的發,「我的意思是,今天是翔飛的生日,可收到這麼好的禮物的人卻是我。」他抬頭仰望星空,溫柔至極的神情像在感謝上蒼送給他這樣棒的禮物。

    一份很純粹、很營養,能讓一個男人恢復健康的禮物。

    「……我還是不明白。」猶疑的嗓音又響起。

    天!俊秀的臉埋入她發間,藏住忍俊不住的笑意。

    少頃,月華朦朧灑落,搖曳出兩道淡色剪影--細細長長、唇與唇輕輕相觸的人影。

    夏夜,未央。

    ★★★

    「吳教授,太好了,我終於找到您了。」經過幾天的嘗試,總算與指導教授聯繫上,單白芷鬆了一口氣。

    「是小芷吧?有什麼事嗎?我這幾天去了大陸參加一場研討會。」

    「是有關論文的事,教授,我——」

    「我知道。我看到你E-mail來的草稿了。」吳教授笑吟吟地說著,「寫得很不錯啊!我想下禮拜應該可以進行口試了。」

    「下禮拜?」她一驚。

    「怎麼?你還有什麼想補充的嗎?」

    「不,其實我是想——」她頓了頓,很小聲地開口,「我能不能改個論文題目?」

    「什麼?!」高亢的回應幾乎震破她耳膜。

    她縮了縮頸項,「我知道有點晚了,教授,可是--」

    「你搞什麼?小芷,都六月了還換什麼題目?你不想畢業了嗎?何況論文題目早就提交出去了!」

    「我知道,教授,可是關於那個案例——」

    「案例怎樣?我覺得很不錯啊。」

    「那個案例有點問題。」她囁嚅著,試圖在教授的怒火之下尋求解決的辦法,「我的方法用得不對,我覺得不太好——」

    「你是指研究方法嗎?放心吧,已經可以了,這只是碩士研究論文而已,教授不會太刁難的。而且我覺得你寫得很好,將父親和兒子的心理都做了很完整的剖析。

    坦白說,我還真沒想到,你能從這個父親與他亡妻的關係抽絲剝繭出這麼多東西,挺有意思的。對了,七月有一場關於單親家庭的學術研討會,我準備推薦你上台演講你的論文。」上台演講?別鬧了!「不,教授,您聽我說,我不想……我真的想換個題目。」

    「……究竟怎麼回事?小芷。」吳教授的聲音開始出現不耐。

    「我--」

    「有什麼問題嗎?」

    「不,只是——」她深吸一口氣,「我想換題目,教授。」一陣沉默。

    「教授?」

    「除非你不想得到我的推薦,小芷。」吳教授冷冷地開口,「有好幾所學校要我推薦講師給他們,你一直是我優先考慮的人選,可前提是,你必須今年畢業。」她默然了。她當然明白臨陣換題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她必須延畢,意味著她將辜負指導教授對她的期待,意味著她再也得不到他的賞識。

    最重要的是,這出息味著她成為講師的夢想也許要幻滅了。

    「把你的論文送印,小芷,下禮拜三口試。」丟下不容反抗的命令後,吳教授掛斷電話。

    單白芷愣愣瞪著手機螢幕,心思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動不定。

    「……小芷?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個女聲在她身後揚起。

    「啊。」她收束心神,回頭迎向正驚異地瞧著自己的女人。「學姊。」

    「你怎麼來事務所了?」周秀容拉住她的手,「還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裡?」

    「楚懷宇要我過來的。」她將手機收回背包,打開水龍頭洗手,「他說有事要告訴我,約我一起吃中飯。」

    「就你跟他?」

    「嗯。」

    「哦喔--」周秀容拉長尾音,滿臉笑意。

    她抽出紙巾擦乾手,微微蹙眉,「怎麼了?幹嘛用這麼怪異的眼神看我?」

    「原來傳言是真的啊。」

    「什麼傳言?」

    「聽說你跟楚律師在談戀愛?」周秀容附上她耳畔,低聲問道。

    芳頰迅速一熱。

    「是真的吧?」

    「當然不是!」她立刻反駁。

    「可是,聽說楚律師最近下班後總急著回家。」

    「那是因為他想見兒子。」

    「你敢說你們之間毫無曖昧?」周秀容瞇起眼。

    「當然……沒有。」她試圖掩飾,可嫣紅的頰卻說明了一切。

    「還裝傻?」周秀容笑意更深,瞥了四週一眼,確定四下無人後,才朝學妹眨了眨眼,「怎樣?跟自己的案例談戀愛感覺如何?」

    「我們沒有談戀愛!」她高聲抗議,語氣卻顯得虛軟,「我們只是——」

    「只是什麼?」她別過頭,「我想他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周秀容蹙起眉頭,「你真這麼認為嗎?小芷。」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想法,只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喜歡她,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本來只是為了論文研究才接近他的。」她歎息。

    「可現在對你而言,他不再只是個案例了。」感受到她內心的掙扎,周秀容體貼地放柔嗓音。

    「其實……我正考慮要換題目,可教授不讓我換。」

    「今天已經是六月十號了哦。」周秀容提醒道。

    「我知道。」

    「現在換題目,不就等於要延畢了?」

    「我知道。」她苦著一張臉。

    「你真的決定要換?」

    「……我不知道。」她懊惱地應道,彎下腰旋開水龍頭,將清水潑向自己的臉。

    「你覺得對不起楚律師嗎?」單白芷不語,瞪著鏡中滿面水痕的自己。

    「小芷?」

    「……是的,我對不起他。」她握起拳頭,怔怔凝望鏡中蒼白的容顏。是他,讓她摘下配戴多年的眼鏡;是他,讓這張臉開始懂得偶爾抹上淡淡粉妝;是他,讓她決定換下牛仔褲,穿上洋裝赴約;是他,讓她忽然想變成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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