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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黃朱碧

    「你什麼都不該做。」十二少左手倏地一揚,撤出大把白色粉末。

    「你——」唐冀沒防到她還有這一毒招,頓覺臉面一陣麻熱,眼中景物已呈朦朧狀態,腦海亦一片混沌,繼之逐漸昏眩。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這藥粉是西夏國進貢的『神魂顛倒』,即使你是千狡百詐的江湖郎中,也防不到我這一招。」十二少伸出十指在唐冀面前胡亂瞎弄一陣,確定他已被迷昏得欲振乏力,才掏出一隻比衙門使用的還小上許多的手銬,分別戴上唐冀的手腕和自己的。「現在看你這只臭潑猴怎麼逃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

    「你……想怎麼樣?」唐冀眼睫半垂,眸光渙散,說起話已顯得結結巴巴,口齒不清。

    虧他長年浪跡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做夢也沒想到會落人一名老賊禿手裡,汗顏啊汗顏!

    「官兵捉強盜,當然是依法究辦,還能怎麼樣?」十二少塞了一顆藥丸到他嘴裡,「起來,咱們還得趕路呢。」都是西門鉞亂攪局,出言恐嚇禁止她痛下殺手,不然她現在就一刀格斃了這壞男人的小命。

    唐冀吞下那不知名的黃色藥丸,精神立刻清朗不少,體力也漸次恢復,霍地由地上躍起,虎視眈眈地揪住十二少的衣領。

    「剛才給我吃下的可是解藥?」唐冀怒焰高漲,黑瞳中火炬熾燃,威脅著要將十二少燒成焦炭。

    「是的,你先……放手!」十二少掄著拳頭,使勁的想將他的手打掉,但他根本動也不動,「不過那只是三十分之一,另外的二十九份,我會在往京城的途中一天給你一包。」

    「你這死老頭!」唐冀拎起一塊大石頭,就要朝她臉上砸,「我讓你先到陰曹地府報到!」

    「不要輕舉妄動,解藥不在我身上,打死我也沒用,況且,這副手銬的鑰匙放在我京城老家,除非你希望一輩子戴著它,否則最好乖乖聽話。」十二少盤算著等一遠離西門鉞的視線,再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把唐冀「處理」得神不知鬼不覺。

    「傻子才相信你的鬼話。」唐冀扯過她的胳膊,撕開她的袍子,「我把你剝個精光,看你還能耍什麼花樣。」

    「不行。」十二少手握拳頭,垂於湖面上,「你敢胡來,我就把剩餘的這些藥粉全部毀掉,讓你在往後的二十九天裡蝕骨斷腸,生不如死。」

    「你敢。」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得忍下這口鳥氣,將來才能將這老烏龜分筋錯骨,剁成肉泥。「打我出娘胎,沒見過比你更卑鄙惡劣齷齪下流無恥的。」

    「豈敢豈敢,論使壞呀,你唐大盜要是謙稱第二,就沒人敢誇口第一了。」十二少為自己這招手到擒來的卓越本領,開心得只差沒手舞足蹈,「走吧!」

    就不走,看你能奈我何?

    「喂,我說走了。」她這只嬌嫩的手,再讓他多扯幾下,縱使不斷,大約也少不了皮破血流。

    「我累了,走不動,你過來背我。」他兩臂往十二少身上一擱,直如大樹壓小草,存心整她嘛。

    「不走是不是,好,我把藥粉丟了。」媽呀,這人怎地重得像塊大石頭?

    「慢著。」使來使去就會這一招,小人!「走就走。」邁開大步,反將她拖著走,「快點,小蝦米。」

    「啥……意思?」十二少得小跑步方能跟上這個被她制伏的囚犯。

    「龍困淺灘遭蝦戲,聽過吧?」唐冀張開一隻眼睛睨向她。

    「你是龍?」

    「謝謝。」

    呸!自大狂,我那是疑問句,你聽成什麼了?

    ***

    因擔心唐冀的同夥發現追趕上來,以及西門鉞不死心地徵調人馬支援,十二少故意捨大馬路而就小徑,連續趕了六個時辰,終於在斜陽向晚時,來到距離聶門縣百來里路的定興鎮。

    暮色漸濃,黃昏的市集比之早市毫不遜色,各式店舖多得叫人眼花繚亂,賣頭巾的、腰帶的、絨線的、生藥的……當然也少不了吃食。

    「到客棧吃點東西?」她想,這兒應該沒有唐冀的黨羽了吧。

    定興鎮裡東橋一帶有很多茶館、酒樓,客人都是茶膩子(喜歡喝茶的老客人)。有的吃完了飯,索性留下來飲茶消磨時光,有的下了工到這兒來互相放送消息、打探各家情報,大伙吃點大八件、糟子糕、糖豌豆,或就著桌上長方條畫上棋盤的薄板對弈,紙上用兵,笑鬧成一團。

    十二少在大街上東張西望了老半晌,還拿不定主意該到哪家客棧掛單比較好。

    「你覺得……」她只是隨口問問,唐冀馬上接著道,「右前方第二家。」大步一跨,率先就走了過去。

    十二少忙不迭地跟上:「你來過?」

    「來過一百二十幾次。」答話的當口,他已置身在這家店招上寫著「不醉無歸」的酒樓內。

    「什麼?」令十二少吃驚的還不止這個。

    「哥兒們,你來啦,怎麼也沒先知會一聲?」掌櫃的推開店小二,親自出來招呼他倆,「唉,咱們大家才叨念著,你怎麼這長時間不來,也不捎個信。」接著拉長脖子往裡吼,「小柱子!把地窖裡那瓶十五年的花彫拿出來,告訴廚房,切三斤牛肉,大黃魚紅燒,再蒸一籠蝦出來。」

    「每回來就勞煩你張羅又破費,叫我怎麼好意思天天來?」唐冀大模大樣地往窗邊一張惟一空著的方桌坐下。

    「開玩笑,能招待你是我紀瑞東的榮幸。看,這張桌子自兩年前就空著,我天天擦,一天擦三遍,就是不許旁人坐,專等你。」

    掌櫃的話沒說完,酒菜已陸續送上來。館內的客人莫名其妙地一個個圍上來,每個人和唐冀不是稱兄道弟,就是恩人恩公地亂叫一通,聽得十二少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這張桌子你不給人坐?」她不解地問。

    「因為這是特地留給我兄弟的。」掌櫃好像這會兒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你是哪條道上的?以前沒見過。」

    「大哥,這手銬是……」從鄰桌圍過來的一名大個子,愕然指著唐冀的手問。

    怎麼他也是這壞傢伙的拜把?十二少隱隱覺得有禍事要臨頭了。

    唐冀橫了十二少一眼,面帶譏誚地:「你們猜呢?什麼樣的人會被我用手銬銬住,不怕累贅地大街小巷帶著到處跑?」

    「不用猜了,那他肯定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不對不對,看這老傢伙兩眼水濛濛,黑珠子滴溜亂轉,八成是個喪心病狂的老淫棍。」

    「有道理,有道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沒句好話,把十二少激得火冒三丈,「啪」的一掌擊向桌面,擺出十足的官架子。

    「瞎了你們的狗眼,我乃是大內侍衛江愁眠,誰要敢再出言莽撞,休怪我下手狠毒。」

    眾人一愣,因她這幾句話紛紛陷入短暫岑寂,相顧愕然又摸不著頭緒地張大嘴巴,硬是不知接口說什麼好。

    「怕了吧?」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卻引來哄堂大笑,有的比較誇張的甚至笑岔了氣,笑出了兩行滑稽的淚水。

    「笑什麼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她說的明明是實話,為何竟有種謊言被拆穿的窘迫感?

    「的確不好笑,這是我生平聽過的最幼稚的笑話。」掌櫃的做了一個不屑的手勢,還彎起手指往她腦袋敲了兩下,「大內侍衛?怎不乾脆說你是天皇老子?吹牛也不打草稿。」

    「可恥哦!」連店小二都瞧她不起。

    「你們這些人簡直是……」十二少掄起雙拳,想給這些有眼無珠的鄉野村夫一頓教訓,怎奈一手被銬住,丁點招式也使不出來,「喂,你跟他們解釋清楚。」

    「你是指哪個部分?」唐冀兀自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忙得不亦樂乎,「你撒瞞天大謊,害我差點被亂箭穿心?或者是你使小人招數,將我迷昏,然後乘機從我身上偷走大把銀票,結果還是邪不勝正,被我制得死死的這個部分?」

    「哎呀,原來你這老不修這麼壞!」

    「不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十二少真後悔沒一刀殺了這滿口謊話的王八烏龜蛋。

    「得了你,我們唐大哥向來不打誑語。你這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只沒料到壞得這麼徹底,真該死唷你。」

    十二少非常無辜地遭受連聲唾棄,而唐冀卻視若無睹地只顧著大口大嚼,邊和他的狐群狗黨談談笑笑。

    「就是嘛,那麼老了還作奸犯科,有沒有點羞恥心啊!」說著居然把原本擺放在十二少面前的酒菜,全數挪往唐冀那兒,連茶也不給喝。

    「你們,你們……」如果現在有把刀,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唐冀捅個七八十刀,以洩心頭之火,「不吃了,我要早點歇息,有沒有上等的雅房?」

    「雅房當然有,但給不給你住,得看咱們大哥的意思。」掌櫃的撇著兩邊嘴角,愛理不理地只知阿諛奉承巴結以及亂拍唐冀的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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