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黃朱碧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嘿!要我說幾百次你才會懂?」闕無痕一氣從袍角撕下一塊布。
「拿著。」
「幹麼?」多儂格格依言抓住一頭,茫然地問。
闕無痕笑而不答,從中一截而三。「現在我們一刀兩斷,以後誰也不要再來煩誰了。」
「這樣就想跟我撇清關係?幼稚!」三歲小孩玩的把戲,居然敢拿來唬弄她。
「人必自愚蠢而後人愚弄之。跟你這種夾雜不清的人,連直來直往都行不通,當然只好使出更膚淺的招數嘍。」
「你真以為我非嫁你不可嗎?」多儂格格紅著臉將衣棠重新穿戴整齊。自問自答地:「是的。」
「給我一個理由。」闕無痕喟然輕歎,冷測的胖光滿是困惑和不解。
憑她的家世和美貌,相信有一大堆的王公貴族趨之若驚。看上他多半是存心戲弄,否則便是另有企圖。
「你一定以為我是存心戲弄,或不安好心。」她一眼看穿了他心思。「那是因為你從沒好好、認真地瞭解過我。相處三個多用,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說沒有便是公然撒謊。這個問題闕無痕拒絕回答。他一向小心隱藏情緒,絕不輕易洩漏心底的秘密,縱使他的總角之交李坤陽也是一樣,何況是她。
女人,只可偶爾尋歡取樂,切切不可交心。這是他混跡江湖的第一條守則。
「難不成你已經愛上我了?」坦白說,這句話他只是隨口問問,回不回答無所為。
多儂格格淒婉一笑,含蓄地點點頭。
「撒謊。」闕無痕震驚地跳了起來。「我們認識才多久,你連我的底細、來路、好人、壞人都搞不清楚,就敢隨便愛上我?你是花癡嗎?」
「你怎麼可以如此輕蔑地侮辱我的感情?」多儂格格是北方女子,率直坦誠,不似南方女孩講究矜持婉約,沒想到卻因此嚇壞了闕無痕。
「我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來你是好人。」如果他是壞人早撇下她不管,甚至乘火打劫,陷她於更淒慘的境地。
「萬一我是偽裝的呢?」誰肯相信一個賭徒也有好心腸。
「你為什麼要偽裝?為錢,還是為了我?」多儂格格怔怔地望著他。
自他們相識至今,她曾多次希望以鉅額財富相贈,但闕無痕全都不願接受,既然他要的不是錢,那麼是她嘍?
「不是,不是,統統不是,我之所以幫你純粹是出於同情,你懂嗎?我是可憐你。」闕無痕受不了她含淚審訊灼灼相逼的眼,藉故大吼大叫喚來柳如姬。「陪我喝酒。」須臾,一位嬌滴滴的女子走了進來。
柳如姬顧忌地瞥向多儂格格,道:「闕大哥,不是我不願陪你,實在是因為如煙病重,需要我照料。」她囁儒了下又道:「你可否撥個空,去看看她?」如煙是如姬的親妹妹,兩人先後被狠心無情的父親賣到醉仙樓來。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闕無痕特別能體諒她們,彼此的交情也濃厚許多。
「生病不找大夫找他做什麼?」多儂格格見他們那副親暱狀,不禁閃過自憐又嫉妒的情緒。
「他比大夫還要神呢!」柳如姬笑起來的樣子真是風情萬種。「闕大哥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夠了,如煙現在在哪兒?」闕無痕無心在多儂格格面前賣弄任何才能,事實上他更巴望她就當他是個不學無術的街頭混混,離他遠遠的,省得讓他心煩意躁。
「在她房裡,我帶你去。」
「我也要去。」多儂格格道。
「你去湊什麼熱鬧?」黏呼呼的像個跟屁蟲也不嫌累.
「不讓我去找就不讓你去。」她搶先堵在門,雙臂橫張。
闕無痕火得猛喘大氣,柳如姬卻掩嘴一笑。格格想去就跟我們一道走吧?」
「瞧,人家都比你對我好。」
「我從沒留你,別忘了。」他一開口就傷人,而且毫不留情。
多儂格格怔愣掙扎好一下下,才按捺住欲將爆發的脾氣,跟在後頭走往知煙居住的廂房。
闕無痕的確很「神」,抓了下如煙的脈搏,便診斷出她是積變成疾。
「替我把毫針拿來。」他真的將妓院當家了,除了那些毫針是不是連所有家當都寄放在這兒?使喚柳如姬的口氣就好似在使自家的妹子,相形之下,她倒像個外人,他把針在火中轉動一下,然後像握毛筆一樣,往如煙頭後發除的天柱穴紮下,再按摩背心多處穴道。不一會兒,昏瞳虛軟的如煙緩緩呼了一口氣,張開惺忪而迷茫的眼睛,見是闕無痕馬上蓄滿兩泓淚水。
「闕大哥。」一語未竟,淚已千行。
「沒事了。睡一宵,明兒即可康復。」如煙眼神遊移,心若死灰。「你不該救我的。」「別說傻話,鏤蟻尚且偷生,何況你我。」闕無痕無限憐疼地輕輕握著她的手,柔聲安慰。
「活著對我有什麼意義?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我已經厭煩透了。」但凡被逼為娼的女子,總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黯淡無望的未來。除非遇上個有良心又足夠有錢的恩客幫忙贖身,否則唯求一死,方能永遠獲得解脫。
「那你幹麼不乾脆找個人嫁了,或者轉行做別的營生?」多儂格格好奇地問。
「你是漢惠帝啊?」百姓餓得沒飯吃,還間人家為何不吃肉。
「他是誰?」抱歉哦,人家是滿州人,對漢族歷史實在沒有研究。
闕無痕賞給多儂格格一個死魚眼權充回答。
還是柳如姬善解人意,趕緊詳加說明:「咱們姊妹是被賣人娼門,除非付得出媽媽開出的價碼,否則就必須永遠待在這兒,直到老死。」
「價碼很高嗎?」原來如此,難怪闕無痕發火,怪她沒知識。
「是的。需籌足六百兩方能換我姊妹二人的自由。」「那個老鵠有沒有規定,贖你們的一定得是男人?。」「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看到她眼珠子滴溜轉,闕無痕心底就發毛,這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千萬別再桶出樓子來讓他扛。
「別打岔嘛。」多儂格格嫖眼柳如姬,示意她往下說。
「當然沒有,媽媽在乎的只是錢。」
「那容易,我贖你們。」為表示誠意,她立即掏出一張五百兩及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予柳如姬。
「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們必須搬到多王府跟我住一起。」
「格格大恩大德,我姊妹二人啣草結環,沒齒難忘,自當為奴為婢,服侍您和闕大哥一輩子。」說著兩人竟盈盈跪落,向多儂格格磕頭。
「唉!快別折煞我了。」行這麼大禮害她有點心虛,其實她並不完全只為了做好事,主要還是想和闕無痕別苗頭,讓他知道,不是僅僅他一個人心地善良,她照樣有本事可以解人危厄,普度眾生。
「希望你們住進王府裡,不是為了我,當然更不可能為了他,是為了我奶奶。自從一次嚴重的驚嚇後,她老人家就一病不起。」
「那怎麼不找闕大哥去?」柳如姬話說了一半才察覺失言了。她雖然搞不清楚闕無痕和這位多儂格格是怎麼回事,可或多或少也能從神色中看出他們正處於水火不容的狀態。
多儂格格哀怨地瞟向他,慘然一笑。「我還是到了今兒才知道,他會替人看病針灸。」那又怎樣?
闕無痕別過臉,雙手抱胸佯裝啥也沒聽到。他可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雙月格格那老妖婦,只會狗眼看人低,仗著權勢欺壓善良,他又不是吃飽撐著,去救她?
「無所謂,惠州城多的是郎中,總能找到醫術高明的大夫,醫好我奶奶的病。」
「坦白說,她對闕無痕也不是大有信心,醫好如煙或許僅是湊巧,一名賭徒的醫術能有多高明?」
「但願如此。等我姊妹到了王府一定會盡心盡力侍候老夫人,以報答您相助之恩。」
「囉唆夠了沒?如果你沒別的「指教」就請便,我們還有事要忙呢!」闕無痕伸手牽著柳如姬,無視於多儂格格的存在,相偕闊步離去。
只見多儂格格立在燭光中,崛強不語,木然不動,不作任何反應。從來都沒有人拂逆過她,讓他如此難堪。錯了嗎?她只不過喜歡上一個男人,這有什麼不對?
誰規定愛就非有一個偉大而了不起的理由?這顆心為誰悸動、為誰惶惶不可終日,她再清楚不過,這還不夠?
★★★
闕無痕端著溫熱的酒杯,一改豪飲的習性,細細淺酌。他向來大悲大喜,狂言縱笑,將自己完全置身於紅塵之中,卻又悄然躍脫在世俗之外。
「你有心事?」柳如姬慇勤地為他再斟上一壺濟。
「沒有。」像是為了掩飾什麼,他仰頭往喉嚨底灌下一大口黃湯。
「你說謊的技巧愈來愈蓋了。」柳如姬認識他好多年了,還不曾貝他這麼失魂落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