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黃朱碧
這是一間相當老舊的禪院,裡頭似乎已經沒有僧尼。四處斷垣斑駁,因天雨,室內很暗,被煙熏得黜黑的壁上嵌著一排石碑,已看不清楚上頭究竟寫了些什麼。
外邊約兩仍下個不停,偶爾還傳來陣陣雷聲,從破窗儒中隨風飄進約兩珠落在臉上,帶著冰涼的寒意,教人志忑難安。
多儂格格亦步亦趨地跟在闕無痕身後,心兒上上亂跳,害怕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被闕無痕乘機欺負,就完蛋了。
「這裡僅只一間禪房,咱們就將就窩一晚吧!」闕無痕打開一扇木門,裡邊雖是一個通鋪,卻是十分狹窄。
「你的意思是……咱們兩個都睡這裡?」
「你當然也可以選擇睡外頭。」不理會多儂格格訝然駭異的神色,他已脫下袍子,先行躺到床板上。
怎麼辦?雨水把整個地面都淹濕了,而且……現在應該子時了吧,要不要相信玄天上人的話把自己嫁掉?可,他值得冒險一試嗎?
方寸大亂的當口,她突地福至心靈,有了!
反正只要有「儀式」即可,管他用什麼手段!嘻!
「麻煩你先起來一下好嗎?」
「做什麼?」
「是這樣的,」多儂格格懾孺了半天,總算鼓足勇氣道。「在我們家鄉有個規矩,除了夫妻,就只有兄弟才能睡在一起。」
「那又怎樣?」闕無痕連打好幾個呵欠,兩眼緊閉,暗中惦愎:這個小白臉不知又想耍什麼花樣?
「那就是說,我們必須先義結金蘭,然後方可以同床共寢。」
「不要。」開玩笑,跟這種人做拜把兄弟,他以後還要不要見人吶!
「求求你嘛,不然,我把這個送給你,當作謝禮。」多儂格格大方地自腰際取下一隻玉鐲遞予闕無痕。
和闐白玉?闕無痕在賭場混久了,常看到一些富豪人家拿著金飾玉器質押變賣,卻尚未見過比這更高檔,成色更好的玉飾。嗯!這小子有問題。
「偷來的?」
「才不是,這種東西我家」
「怎麼樣?」闕無痕灼灼的眼撞緊睥著她的臉。
多儂格格一頓方知失言。「我家的傳家之寶。」
「我們素昧平生,你就把傳家之寶送給我?」太可疑了。闕無痕索性站起來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你不用多疑,老實告訴你吧,我家是做骨董買賣的,我娘嫌我整天在家好吃懶做,不事生產,就趕我出來學點手藝。我也不知學什麼好:心想賭博應該比較輕鬆,就找上你嘍。」
「唔,理由雖牽強,倒還可以接受。」闕無痕本著不拿自不拿的求生高指導原則,敬謝不敏地將玉觸收入懷中。「你今年多大?」
「十六。」
「我十九,所以我是兄,你是弟,以後任何事情統統由我作主,同意嗎?」他已習慣一個人過著漂泊卻也自由自在的日子,多一個義弟無非多一個累贅,若不是看在她「苦苦哀求」的分上,他是不會答應的。
「連錯誤的事情也……由你作主?」他心腸縱然不壞,但畢竟是個賭徒,凡事均由他作主,未免太冒險了。
「我作主的事情怎麼會有錯?」闕無痕是標準狂妄跋真的大男人。
其實這也不能太責怪他,一個人「當家」太久,既沒人管又沒人理,難免產生一些異於常人的思想行為。
好在多儂格格也不是太計較,橫豎她這招義結金蘭只是權宜之計,一旦「拜天地」的目的達成以後,大家一拍兩散,誰還管誰去。
「反正你是大哥,你說了算數。」時間緊迫,多儂格格打開位於左上方的小窗子,拉著闕無痕雙雙跪在床榻上。「來,一拜天地,再拜」
「你有完沒完?」闕無痕抽掉她的手,揪然不悅地站了起來。「結拜兄弟只要告訴老天爺就夠了,哪那麼多好拜的。」
「不行呀,按我們家鄉的風俗,除了拜天地還得兩造雙方互相跪拜,才算完成儀式。」
「你到底住什麼鬼地方,有那麼多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風俗?」
「山東析南,小地方你可能沒去過。」多儂格格快生生地扯著他的衣袖。「只是一下下工夫,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好不好嘛?」見他木樁似的一動也不動,多儂格格無計可施,只得再誘之以利,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珮。「這塊玉」
「又是你家的傳家之寶?」闕無痕語帶嘲諷地問。
「不是啦,這是我攜帶出來的寶物之一,以防不時之需用的。等咱們結拜以後,我還會跟你分享更多的寶貝。」
「真的?」憑良心講,她這招利誘的手法實在有夠粗淺,闕無痕今兒若非中肝人詭計,損失慘重,打死也不可能跟這種沒啥大腦又一臉敗家相的人拜把。
「你同意了?」多儂格格一刻鐘也不想耽誤,馬上拉著闕無痕完成簡單而且一點地不隆重的拜堂儀式。
皇天在上,小女子多儂並非存心欺騙,事出無奈,懇請諸神諸佛諒解……如果他是個好人,多儂保證嫁雞隨雞,萬一他素行不良,惡習難改,遠望菩薩明鑒,容我另覓良婿……待她默禱完畢,闕無痕早已倒頭呼呼大睡。
不知何時,雨停了,月光灑進窗子來,使他一頭黜黑的髮絲像燃燒的火焰般,同時月光也在他俊期的臉龐鋪上柔和的光影,令他軒昂灑脫的面孔浮現另一種卓爾不凡的氣質。
多儂格格不禁懷疑,他會不會是個誤入歧途的天神,否則為什麼和這滿是醜惡的塵世如此格格不入?
從他飛揚跳脫的神色中,多儂格格讀不出他內心的滄桑。她特別喜歡他鞭子一樣的雙眉,還有褶痕深秀的澄朗眼胖。擁有深遂黑撞的男人總讓人覺得失之美艷,不夠剛強,但闕無痕的肩是這麼地放肆舒展,恰到好處,兼具陰柔與陽剛之美,還有他鬍鬚微現的勻稱下領、線條優美的唇,都是那麼地無瑕,囂狂得不似人間該有的顏色。
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以至於造成他如此架驚難馴的性格?
她好困惑,努力想從他臉上窺知他的內心,卻是徒勞。這個男人連睡覺都不著痕跡。
他們這樣算是一對夫妻嗎?多儂自嘲地一笑。明明告訴自己不要輕信江湖術士之言,卻又矛盾地附和此等無稽的言論。這般瘋狂的行為因何而生?
實在了無睡意,多儂格格翻了個身,突然驚聲尖叫:「啊!」旋即整個人倉皇埋入關無痕懷裡。
「又怎麼啦?」熟睡中的他被這聲厲吼,喊出一肚子無名火。
「老……老鼠。」
「一個大男人怕一隻老鼠,你紙糊的啊!」闕無痕火大地對著她的耳朵咆哮。
「睡過去!」
多儂格格從小嬌生慣養,幾時受過這等粗魯的對待,心底無限委屈,小嘴一扁竟哭了起來。
「氣死人了,你」
「砰!」地一聲巨響,打斷了它的話。
有人。「噓!」闕無痕忙示意多儂格格要哭待會兒再哭。
「是壞人嗎?」多儂格格傻氣地問。
「十之八九。」三更半夜闖進廟裡,假使不是落魄的旅人,肯定就是打劫的強梁。闕無痕一向相信他的直覺。
「哈哈哈!」來人一進門就笑得樂不可支。「今天這一票足可讓咱們下半輩子過得逍遙自在了。」
「沒錯。可惜讓那多儂格格逃了,否則珠寶美人,那才叫「風流快活賽神仙」
天,他們在說什麼?多儂格格聽得思潮澎拜,渾身機伶伶地打著冷顫,「不要癩蛤膜想吃天鵝肉,你殺了多馬齊王爺,以為官府會善罷千休嗎?」
「什麼?」多儂格格一聽,激動地想衝出去問個明白,幸虧闕無痕適時攔住。
「你想出去送死嗎?」
「他們殺了我爹,我要去跟他們拚命!」
「你爹?」闕無痕結寺糊塗了。「多王爺怎麼會是你爹?」
「不關你的事,你別管。」喪失理智的她一下推開闕無痕便要往外跑。
「我才懶得管你的閒事,我是怕被你連累。」闕無痕力氣奇大,猿臂一伸即將她搶入懷中,橫胸一抱,呵!他她是個女的,闕無痕慌忙放開,兩眼怔愣地凝向她。
夜風徐徐,吹動她散亂額際的劉海,瑩瑩淚珠垂淌處是一張美艷絕倫的容顏。
他八成是瞎了眼,才會錯把紅妝當笨男。
「莫非你就是……」
多儂格格默然點點頭,兩行清源又不聽使喚她滑落嫣頰。
怎麼會這樣呢?闕無痕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一時半刻還真拿不準主意。
「這是我的事,你若是怕被牽連的話就躲在這兒別出去。」用膝蓋想也知道,他鐵定是不會幫忙的,與其浪費唇舌求他,還不如直接出去和外面那幾個土匪拚個死活。
「誰?廂房裡面有人。」
闕無痕和多儂格格尚不及反應,木門已被一腳踐開。
「你們是誰?」驚地,一名滿臉橫肉的大漢衝進來。.
闕無痕沒等他發作完畢,即飛身踢掉他手中的大刀。外頭另兩名盜匪見狀,立刻奔過來助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