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黃苓
偏偏，她這樣的日子就是有人看不過去——
在鄉下，三十歲的女人還沒結婚已經是罪過，沒有男朋友那更是令人唾棄。而她正是那個被眾親友、芳鄰們唾棄的對象。
她爸媽觀念雖開放，不認為現代女性一定得以結婚來斷定人生未來的幸福保證，不過他們抵不過那一票叔伯公姑姨婆的團結力量大，所以從一年前開始，她從自家貿易公司下班後的休息空檔，就全耗在一個接一個的相親飯局裡。
好吧!剛開始她實在不該踏出錯誤的那一步——覬覦她一直想去的超高摩天大樓上可以邊俯視全市的美麗夜景邊享受地用餐——答應那一餐，達到了她的目的，不過老實說，除了初照面的那一眼，她就完全把心神交給窗外的夜景和她精美可口的晚餐上。而沒讓她放在心上的結果就是，享受完餐點，小姐她去上個洗手間後，那個坐在她對面一個半小時的男主角，也隨之被她遺忘得一乾二淨，她直接回家去。
如此事件發生數回，眾親友們卻依然樂此不疲。
不過她煩了。
輪流會有上一回或上上一回相親的男人打電話給她，聽不懂人家的拒絕也就算了，走在路上，偶爾還會有某一回的男主角跑過來跟她敘舊……
徐毅薇從不以為自己漂亮得足以讓人一見傾心。套句她那才是真正美艷到讓男人可以停止呼吸的好友唐棠說的，只要你把眼睛遮起來，世上的男人就絕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
那女人果然是她的最佳損友。明知道她的眼睛沒她的漂亮、沒她的大，卻老是故意拿這開她玩笑。
總之，不管那些人看上她哪一點，她已經厭煩了打發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所以她乾脆趁著父母又在叨念剛轉學上台北的心薔野鳥出籠沒人管時，順勢提出了她可以回老地方工作、順便也可以照顧心薔的事。
事實上，徐毅薇從上大學、到畢業後的幾個工作都一直是待在台北，直到去年興起回家休息喘口氣的念頭才回高雄待一年，順便又讓自家老爸物盡其用到他的公司幫忙。而現在，她又回到台北了。不同的是，住一起的對象由唐棠換成了心薔；不過相同的是，她依然是那個負責打點家務的管家婆角色。
事實上，她也勝任愉快。
好吧!懶於對外發展嗜好的可恥結果，她只好放任「做家事」這三個字成為她認可的興趣。
「心薔，吃飯了!」很快地弄出兩盤色香味俱全的燴飯，徐毅薇招呼著還黏在電視機前的小妹。
「喔……」那頭漫不經心，顯然還沉浸在電視節目裡。
唉!這小孩子唸書若有這麼廢寢忘食，要當太空人絕對沒問題。
捧著自己的飯，徐毅薇忍不住踱到電視機前。
「哇!姐，快走開啦!你幹嘛擋在那裡!」立刻引發電視兒童的嚴重抗議。
徐毅薇繼續當柱子。「有那麼好看嗎?」實在不解。
「姐，我跟你說全世界的人都愛艾莉兒你也不懂!哇!你害我少看她好幾眼……姐!快走開啦!」簡直有要跳上前去撥開害蟲之勢。
邊吃著她的飯，她不由好奇地打量電視機裡讓徐家多了枚傻蛋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主持人正在訪問那名金髮藍眼的外國少女，只要她一個動作，台下閃光燈就亮個不停。由那些媒體烘托出來的效果，那外國少女果然架勢不凡。不過，呃……神情看起來好像驕慢了點。
主持人用流利的英文說笑話，試圖逗她發笑，不過她年輕美麗的臉上仍明顯可見有著不耐煩。
徐毅薇注意到鏡頭左後方角落，有個禿頭的外國中年男人似乎也忍不住在擦著冷汗。
嗯，對這叫什麼艾莉兒的表現感到汗顏的，也不只她嘛!
「好香喔……姐，你幫我把飯拿過來好不好?」徐心薔終於也聞到香噴噴的飯了，她的肚皮立刻向她抗議。不過雖然如此，她仍捨不得一秒放開電視螢幕。
「親愛的妹妹，需不需要姐姐我順便餵你吃飯?」徐毅薇對她露齒笑笑，附帶送她提議。
「好……哇!不用了，我自己來……」總算將注意力從電視上稍轉回現實來，徐心薔又不是真想死了。她趕緊一吐舌，用最快的速度從沙發上跳起來，衝去五步外的桌上拿她那碗飯。
徐毅薇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唯恐錯過任何一眼畫面的動作。
而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旋律再次響起。
徐毅薇一怔，視線立刻跟著移到傳出音樂的電視螢幕上音樂，正是從那裡出來，只見記者會的台上獨剩艾莉兒一人。一手拿著麥克風，她傲慢的神情收斂起，專注地在那音樂聲下開口唱了……
徐毅薇的注意力不在艾莉兒美妙的歌聲上或詞境優美的歌詞裡，她是被這曲子的旋律拉走了心神……
就是這個旋律……雖然它跟剛才的那個樂聲不同，不過她立刻就認出來了。
「心薔；這歌常常出現嗎?」會熟悉，那一定是表示她常聽到。不過她真的想不出來是在哪裡聽過。
尤其……讓她熟悉到心悸的，是之前她第一次聽到的那個樂音。
「姐，你也覺得艾莉兒很棒對不對?她可是現在最受全世界青少年喜歡的小天後，她的單曲每次只要一推出，就一定登上排行榜冠軍。哼，那些老叩叩的前輩，什麼瑪丹娜都要閃邊去啦!哇，沒想到艾莉兒真的會來台灣，現在我和她正踩在同一塊土地上呢，好感動喔……」徐心薔只差沒熱淚盈眶，再把整張臉貼到電視機上了。
徐毅薇耐心地等她瘋夠了，才引導她回到她的問題。
「我是想問你，她現在唱的這首歌，你是不是有常放?」這小妮子逛街的最大戰利品之一就是CD，就連她房間也時常放著那些她可能永遠也聽不懂的音樂。
徐心薔大搖其頭，連帶晃得耳朵上的大銀耳墜閃閃發亮。
「這是她的最新歌曲，等到她全球宣傳結束後才會正式發行。她這張唱片要是出來了，我一定第一個跑去買回來!」難得她這對流行絕緣的姐姐會主動問起現在最流行的事，她當然興奮地說個不停。「艾莉兒的每一張專輯我都有買，這張當然也要。姐，你也覺得很好聽對不對?不過老實說，我覺得剛才亞特羅克用小提琴拉的更棒!嘖!那個亞特羅克簡直帥死了、酷斃了!我迷上他了!他是艾莉兒的製作人呢，說不定後天的演唱會他也會出現……」她的追星名單上又多了一個帥哥。
不到幾句話，自家小妹又陷入瘋狂的狀態。徐毅薇實在很想用手中的鐵匙狠狠將人敲醒。
很難想像，這小妮子念的科系不但八竿子跟「追星」打不著邊，而且還天差地別得很——
考古!
夠扯了吧?
不過徐毅薇最後還是微微一笑。她看著一邊扒著燴飯一邊仍盯著電視不放的心薔，其實管她瘋狂什麼，只要人畜無害，她快樂就好!
聳聳肩，徐毅薇也放輕鬆地跟著她欣賞起電視裡已經唱完歌，正坐下接受台下記者訪問的美國少女。
至於她為什麼會對人家的曲子感到耳熟嘛……
算了!她的音樂程度在唐棠的調教下，總算沒再把國歌當兒歌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想到了唐棠，她也突然想知道那大小姐去巴黎拍外景，究竟是回台灣了沒?
***
她快遲到了!
徐毅薇跳下公車，又看了一下時間，算準她扣除跑到公司還有兩分鐘空檔可以讓她買早餐後，她立刻快步轉進公車站旁的這家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裡的學生、上班族不少，為了節省時間，徐毅薇很快地挑了架上的三明治和一瓶鮮奶，就到櫃檯前結帳。
排在她前面的還有兩個人。第一個很快被解決，現在輪到她前面的男人了。
盯著前方的男人這副高大得完全遮住她視線的背影，雖然心裡急得巴不得他結完帳快滾邊，不過偏偏他老兄硬是聽不見人家的祈禱。
「五十四塊!先生，五——十——四。」店員的聲音有點緊張。
前面的老兄顯然掏出錢了。
「呃……先生，你有沒有新台幣?台——幣?」可能是新來的，女店員快結巴了。
「NO!」低沉的男聲明顯不耐煩。
排在後面，徐毅薇快急死了。
「美金?OK!Sorry!請你……等一下!」只得收下美鈔，女店員就要去找店長求救。
徐毅薇終於等不及了。
她突然從那外國男人身後閃出來，擠到櫃檯前，把自己要買的東西放下，直接叫住女店員。「我的跟他的一起算，請你快一點!」她快速地說著，一邊低頭掏錢。
女店員一愣，不過手上也立刻動作了起來。
「小姐，總共一○一元。」女店員明顯鬆了口氣。沒多想，只以為這外國帥哥與這小姐是認識的。
徐毅薇立刻把錢給店員，提起自己的東西，只瞟了一眼櫃檯上的兩罐台灣啤酒，收了店員遞過來的發票轉身就走。至於那外國男人長得是圓是扁還有他的反應，她根本沒時間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