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黃苓
環視了一眼這一室擺設精簡卻又不失舒適的大房間,曲弄鷹很難讓自己平靜下心,也很難不去想今晚發生的所有事。而總歸引發她同情心再度氾濫,並且決定留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親眼目睹了他中毒的經過。
依據御醫後來判定出的結果,證實了他的酒中的確被下劇毒。若非當時她及時將解毒丸讓他吞下,恐怕他早就沒命了!究竟是誰非害死他不可?
即使是身處戒備最嚴密的王宮皇苑,也難防止意外的發生;那麼究竟要什麼樣的戒護手段才是真正的安全?就算是十二個時辰貼近祁堯天身側,不眠不休地保護他,恐怕也不是根本的辦法,其實最好的方法只有一個——找出兇手。
曲弄鷹腦中思緒轉得飛快,此時竟全是在思索他的安全問題。
才跟在祁堯天身邊幾天,曲弄鷹已經贏得王宮所有人的矚目。不僅是因為「他」有一張比女子更為美麗的臉孔、英氣奪人的出色氣質,更重要的是——「他」成了堯殿下的第四名護衛。眾所皆知,堯殿下身邊的護衛個個武功非凡,而且也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現今他的身邊突然平空冒出個生面孔,引發眾人的好奇是很自然的結果——人人都好奇這位新進的「曲護衛」到底是啥來歷,又有何能耐得到堯殿下的全權信任?
此刻御書房內,炅帝和堯太子正在商議要事,其餘閒雜人等則一律退至門外。
偏頭看了一眼守在書房外整齊威武的護駕侍衛和另一群等著服侍帝王、妍麗秀美的宮女們,瞧他們個個眼也不眨、精神抖擻的模樣,曲弄鷹站在門邊,卻睏倦得直想打呵欠。她開始懷疑,那位偉大的堯太子殿下是在考驗她的耐性,還是故意折磨她?
既然答應祁堯天成為保護他安全的侍衛,她自然全力以赴,傾力達成他的要求;而且她一向自認能力不輸男子,他們能做的事,她當然也能做。所以這幾天,她可是十分盡責地跟在祁堯天身邊,不時傳他命令到那邊交代事情,不時跑這邊拿他要的卷折冊本。他在處理事情時她必得隨侍一旁替他打理好一切;有時他興致起了,還得陪他練劍、耍拳……整整這麼數天下來,她覺得自己不像專職要保護他安危的侍衛,倒像什麼事都得做的貼身小婢。奇怪的地方也在這裡,祁堯天那三個正牌護衛不時跑得不見人影,似乎都趕著辦何等正經大事,所以就時常剩她獨撐大局,她反倒成了跟班小嘍囉。
至於這些天下來除了忙累之外,頂著堯殿下貼身護衛的頭銜,卻也讓她有機會光明正大地逛遍尋常人絕無機會進入的皇宮內苑,飽覽了王宮的聖殿美景!
只不過……
她必須比以往更加小心仔細地掩飾好自己的身份。成為祁堯天的護衛,連帶她的一舉一動也受人注目,所以她的行動已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在。女扮男裝確實讓她享有不少的便利,卻也同樣成為她煩惱的來源……
緊瞪著眼前精雕細琢的門扉,曲弄鷹努力振作精神,生怕她眼睛一垂下,當真立刻跑去夢周公。
可……該死!為什麼她要乖乖地站在這裡活受罪啊?曲弄鷹深吸口氣,突然想替自己的行為打抱不平一下。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去逍遙,竟然像只看門犬似的守在這裡等著主人出來?!天!她當真是瘋了!而且還瘋得有夠徹底!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綠石?承諾?
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頭上望,沒來由一陣心躁,曲弄鷹有種想跑出去、重重地呼吸幾日新鮮空氣的衝動……
曲弄鷹當然沒走成。
可惡!
正當她決定不顧一切邁開腳想開溜時,一直緊閉著的御書房門卻在這時突然打開了。
顯然兩個大人物已經討論出滿意的結果,而威嚴顯赫的炅帝在臨去前似乎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曲弄鷹一眼,令她莫名其妙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看也未看旁側,祁堯天一踏出書房便往外走,曲弄鷹只得邁步跟在他身後,和她同行的只有莫留火。至於耿御風和鐵奔雷兩人,早在之前就被差遣去辦事了。
祁堯天漫步直至御花園的曲橋上才停。
他的背影看來消瘦而挺拔,氣宇軒昂而惹人注目;站在他身後四、五步處看著他,曲弄鷹心頭迅速掠過一抹溫柔難解的暖流,而之前混亂的情緒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聲和鳥蟲鳴叫,氣氛倒也靜謐得很。而祁堯天一逕站在橋上許久未曾開口,只微俯身軀,彷彿正欣賞著池中景物倒影,又彷彿正在腦中思慮著某件重要的事。
莫留火沒敢去打擾祁堯天,倒是曲弄憤正打算開口問他有無綠石的消息,卻見他突然轉過身來。
「怎麼?你好像沒睡足的模樣?」祁堯天一開口問的即是曲弄鷹,而他臉上燦爛迷人的微笑足以使朝陽為之失色。
沒料到他一轉過身開口說的是這句話,同時也被他實在勾人魂魄的笑容懾愣住了心神;曲弄鷹怔了一下,這才確定他說話的對象是她。
「我以為你要說的是已經幫我找到綠石了!」費盡心力才能制止被他的微笑勾引出來的莫名燥熱和加速的心跳,她力圖鎮定地看著他,視線卻仍不由自主地下滑到避開他的炯然目光。
「我確實已經知道它的下落。只是現在我還不能幫你取回……」沒錯過她雪白臉頰上泛出的淡淡紅暈和悄悄跳開的促亂眼神——祁堯天被她乍現的女兒嬌態,撩動起莫名情思,凝回神,他極力按捺下想撫觸她玫瑰般雙頰的慾望。
該死!這英氣煥發的女子這幾天來一直在考驗著他的耐性,她將她的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沒想到連他故意出的難題,她仍有辦法一一克服。為了她說出的承諾,她確實表現了非凡的堅毅;雖然「忍耐」不是她擅長的,她卻努力「忍耐」著他的動輒命令,連他也不得不被她如此不讓鬚眉的能力所折服;愈和她相處。他就愈加佩服這丫頭不輸男子的勇氣與傲氣。
「既然知道它在哪裡,為什麼還不能取回?」他的奇怪答案令她的眉頭不由蹙起,眨眨眼。忍不住把焦距再度對上他含笑的黑瞳。方才被他引發的詭異感覺是平息下了,卻仍有淡淡的情緒在作怪,她懷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祁堯天緩步往水亭的方向,神態儘是悠閒瀟灑。
「如果取回它有如此簡單,你早就自己動手了,不是嗎?」他是已經吩咐奔雷去辦這事,卻還不能告訴她綠石的下落——他正另有打算。
侍女送上來了酒食點心擺好在石桌上後,一福身便自退下。
祁堯天要莫留火隨後去協助耿御風的行動,於是亭子裡便又剩下他和曲弄鷹兩人。
「過幾天我們要出宮。」他要曲弄鷹坐下,並且隨手為她斟上一杯酒,一邊漫不經心似的宣佈了這個消息。
「我們?!要出宮?!」雖說她的身份是他的侍衛,可他卻又不把她當尋常人看待,所以要她同坐下來吃喝,似乎是件極自然的事;而曲弄鷹早也習慣和他這種既有些距離,卻又莫名親暱的相處方式。坐在他前面,一如以往,她仍沒接酒喝。
「沒錯。」輕啜口美酒,他仍讓那杯子擺在她面前。「怎麼?陪我去遊山景、攬勝水不好嗎?」他似真似假地說。
「這就是你和炅帝關在書房裡一個時辰討論出來的事?」曲弄鷹不笨,腦子一轉,知道事情絕不是表面的簡單.不無猜測地問。
拿起另一壺,他倒了杯溢散著濃濃香氣的茶給她;至於原本的那杯酒,他便隨手取回,一口飲盡。
「我們已經大概查出那日對我下毒的主謀者是誰,只是苦無具體證據捉拿他。這次我出宮的目的,就是要讓他有機可乘,然後自露馬腳……」
「何必這麼麻煩?直接上門抓他不是更快?」她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你以為所有的事都可以憑一己之意解決嗎?如果真這麼做,這天下不就太混亂,想來王法也無用處了。」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欣賞她快意恩仇的爽氣,卻也明白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拖拖拉拉只是讓壞人更肆無忌憚,也許等你找到他犯罪的證據,他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既然已經知道誰是主謀者,先抓下他,再想辦法找證據以防他作壞,這不也行?」她倒覺得這方法很好。
他的表情依然閒散安逸,只是眼神已經變得冷銳犀利,他淡然地道:「事情若很單純,或許可以依你的辦法做。只不過這人又牽涉到足以被誅連九族之罪,所以才必須要特別謹慎……」
誅連九族?!曲弄鷹總算也意識到這事的不簡單,不由擰起眉頭。
「有這麼嚴重?這個人到底是誰?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