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黃苓
如果不想被當成兇手,他們都必須留下;縱使是有著不滿,他們還是得留下。
當然,比武大會是沒辦法再繼續了。
第二章
雨,還是繼續下著。
大義莊內,到處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夜,已經降臨。
距離發生慘案到現在已經又過了好幾個時辰,可調查兇手之事卻似乎一直沒有進展。原本豪氣盛事的比武大會,誰會想到竟無端發生奪命血案!?而且兇手敢公然在此刻高手雲集的大義莊內行兇,證明了兇手若非有過人的身手與膽識,就是兇手根本無視於眾人的存在有這樣一個兇手就混跡在身邊,難怪眾武林人士莫不人人自危。也互相猜忌。所以有別於昨天徹夜的熱鬧喧囂,今夜的大義莊顯得異樣的詭譎與肅靜。
不想惹麻煩、也不想被麻煩惹的人,早早就關緊房門休息。可雖然如此,這世上也總還是會有一種專愛找麻煩的人——
「叩叩!」敲門聲響。
敲叩聲響自緊閉的窗外。
屋內。床上。正打坐調息的影子恍若未聞。
「喂?喂?救命恩人,你睡了沒!?」一個乳臭未乾似的少年聲音由窗外朝裡面低喊。
屋內。冷妍的黑衣女子依舊靜若石雕,連呼吸也是長緩如昔。
得不到回答,窗外人只安靜片刻就又開始蠢蠢欲動。
「咦!?難道不在?唉呀,我怎麼忘了?就算她在房裡還沒睡,一定又像昨天一樣不好意思自己替我開窗,所以還是我自己來好了」譏哩咕嚕的自語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地傳進屋裡。
屋內。原本古井無波的黑衣女子驀地睜開眼,冷聚的視線直射向唯一的那扇窗。
窗子,隨著那陣吃吃偷笑聲後被搖了一下,接著推開。
腦袋,一顆同昨晚一樣出現在這扇窗、也一樣大小的腦袋又出現了。
冷劍,一柄同昨晚一樣不算慢的冷劍,也以同樣的速度倏然帖在那顆一樣不算小的腦袋上。
和昨晚相同的,那顆被冷劍帖緊的腦袋的主人也一樣沒發出驚訝的叫聲。
宮無敵眨眨眼,對持劍的程夜色露出獨一無二的燦爛迷人笑容。
「我又來了。因為我想你一定很喜歡看到我」
「滾!」
「而且你一定也想不到,我帶了什麼好東西來給你」
「你滾不滾!?」
對於威脅他性命的利劍視而不見,宮無敵獻寶似的將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慢慢伸了出來——一個古色的茶壺。一個冒著熱騰騰白煙的古色茶壺。
宮無敵的手上正抓著這樣一個茶壺。而一陣清甜的茶杳也立刻盈滿四周。
「這個茶壺好不好看?」他突然問她,問得莫名其妙。
程夜色盯著他的冷冽眸光閃過一絲困惑,而她手上的力道仍不曾放鬆。
總算捕捉到她異於冷淡的眼神,宮無敵一轉狡黠的眼珠子,笑得更加要命。
「這個茶壺是天下絕頂的茶壺之一,也是孟莊主最寶貝的茶壺。現在這個茶壺裡面裝的是天下最好喝的茶之一,同樣是孟莊主最寶貝的茶好壺配好茶,孟莊主一定捨不得用這麼好的東西招待客人」
老傢伙果然是天下第一神偷,連偷的東西也要是一流的。
宮無敵一向不記恨。
尤其每當老傢伙有辦法偷到別人偷不到的東西時,宮無敵也總是能自動忘掉第一次遇到他時被他偷走身上僅剩唯一一件家當的事。
善於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是宮無敵的好習慣之一。
宮無敵一向遵守好習慣。
「不過我想孟莊主一定不會反對我用它們來招待你」他笑看著她。
光是這樣看著她,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嘖!剛才真該順便把迷藥也一起加下去驀地,冰寒的劍尖抵住了宮無敵的眉心。
「你在打什麼主意!?」程夜色一點也不信任這個鬼靈精怪的少年。
「沒、沒我哪敢對你打什麼主意?我只是在想,你一定不會喝我這個茶」
宮無敵笑得連陽光都要為之遜色。
從小到大,他許過的願望不下百個,不過他最努力去實踐的一個就是——長命百歲!所以至今為止,他耍適許多賴、說過許多謊、騙過許多人他很多時候也說真話。
不過在說出真話絕對會沒命的情形下,他只好把假話說得像真話。
因為他一向很愛惜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說謊也絕不會臉紅。
而且他說謊的時候也是笑著的,就像現在。
「為什麼!?」程夜色總覺得他的笑容實在剌眼得很。盯著他片刻,她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因為你怕我。」
「怕你!?」
「因為你怕我不懷好意、怕我在這個茶裡下毒,所以你絕對不喝我這個茶嘿嘿!我說得沒錯吧!?」
從未接觸過外面這類迂迴狡詐的詭計,程夜色立刻就中了宮無敵的激將法。
程夜色倏地撤劍回鞘。她轉身就住裡面走。
「進來!把茶一起帶進來!」
宮無敵很聽話。從沒像現在這麼聽話不但聽話,而且高高興興地聽話。
現在,他就坐在房間裡堅硬的椅子上。
是程夜色的房間、是程夜色的椅子。而且程夜色就坐在他的對面。
宮無敵也從沒像現在這麼高興過。
不過即使他高興地心跳如鹿撞,他的手卻是連抖也沒抖一下。他在倒茶。
他穩穩地倒了兩杯茶。一杯是他的,一杯是眼前讓他心跳加快的女子的。
程夜色拿起宮無敵倒的茶,眉頭蹙也末蹙地便輕啜了一口。
宮無敵當然也不會錯過這天下最好喝的茶。他喝得眉開眼笑。
和佳人在雨夜裡對酌品茗呵呵!他可真是艷福不淺哪!
老傢伙輸了!老傢伙還賭他最後會把茶提回去和他一起喝哩。
嘖!
「是孟崇義派你來的?」程夜色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已然恢復平靜的漆眸直視著宮無敵。
茶,清列甘醇,果然是好茶。少年,幾乎古怪的行徑,已經讓她心生疑竇。
宮無敵晃著那顆不算小的腦袋,陶醉地微閤著眼,顯然正沉浸在和美人對酌的如夢氣氛中。
「他?哼哼!雖然茶是他的,不過請你喝的人可是我!」他突然睜大眼睛,一臉眉飛色舞地傾向程夜色。「怎麼樣?這壺茶真的很好喝吧?如果你真的覺得好喝,我還可以天天為你送來」
看著他,沉默了半晌,程夜色終於開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程夜色疑惑了。
她不認識這少年,更沒見過像這樣的少年。所以她不懂這少年莫名其妙的念頭、不懂這少年莫名其妙的舉動。
宮無敵以蠶食緩進的方式,不著痕跡地又靠近了她一點點。
「為什麼?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他笑得瞇起了眼。眼中閃的卻是賊光。「你說,拿一點小東西來孝敬救命恩人又有什麼不對的?」
程夜色仍末察覺他的企圖。
「誰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一向不需要想太多事,而且也沒有人會讓她想太多事:她一向不需要說太多話,而且也沒有人會跟她說太多話。
如今,她不僅必須想一些以前從末想過的事;也必須說一些以前從末說過的話,因為,她遇到一個完全不同於以往存在她身邊的人。一個總是在笑著的人——一個說話時總是在笑著、不說話時也總是在笑著的人。
如果你遇上一個這樣的人,你會怎麼辦!?
程夜色不知道其他人會對他怎麼辦,不過她也只有一個辦法——一劍架上他脖子!
程夜色對付麻煩的人,只有這個辦法,而且它也一向很管用。
從出來到大義莊的這段路程,她已經用這個辦法對付過不少麻煩的人;它真的很有用至少在遇上這個無賴又無恥的少年之前是很有用的。
遇上一個笑著將脖子伸出來讓你架的人,你會怎麼辦!?
程夜色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用說嗎?所有親眼看到你接住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宮無敵實在讓人生氣不起來的笑臉已經傾近她漠冷的面龐前。「溉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能天天為你送茶來,這哪算得了什麼?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倏地,程夜色一抬手,那口森寒的利劍再度壓上宮無敵的眉心。
「你要不要命!?」
「要!」
「那就帶著你的茶,出去!」
「不要!」
坐回原位,宮無敵笑得又賊又邪。
他已經記住了她的味道——沒有脂粉味,只有清淡的幽香。
讓他見過的面孔,他可以記到進棺木裡去,不過他的另一個看家本領是,他的鼻子也同樣很姦;
人的外貌可以經由各種易容手段改變,可是屬於一個人的特殊氣息卻很難徹底被改變「我想你一個人在這裡一定很無聊,我就陪你喝茶聊天,不好嗎?」嘻嘻笑著,他超厚的臉皮完全不怕被劍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