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苓
「櫻兒!」突然一隻手攀上她的肩。
「你欠揍了啊?沒事淨嚇人。」馮櫻兒連頭也不必回,就知道身後是誰,她沒好氣罵道,不理會主僕之分。
「從實招來,你昨夜去了哪?還有你一身混亂作何解釋?」一大早,陳玉雯精神特別好。
「全宅子的人都知道我昨晚徹夜未歸?」
「差不多都——」陳玉雯半挑眉,笑容詭異。
「都怎樣?」馮櫻兒努力作出害怕的神情。因為陳玉雯吃軟不吃硬,在她面前愈可憐,她的同情心愈氾濫,如此才有法子套出真話。
「都不知道啦!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收起你那虛假的可憐相吧!」鎮個將這個臭櫻兒打敗。
「這樣的話就用不著擔心呀!沒事,去忙你的,我可要去好好洗個澡。」馮櫻兒拍拍外衣上的污點,有些心不在焉。
「慢著,你該說的都還沒說呢!不准半途開溜。」每次總想避過,這回甭想。
「哎喲!我的大小姐,你就饒了我吧!你看我渾身髒成這樣,又有臭味。」她故意撞撞陳玉雯,明知她有潔解,這招包準她受不了。「我總不能成天這模樣哪!你行行好,先放我去洗個澡,待會兒我一定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給你報告清楚!」說完,便一溜煙跑了。
陳玉雯待在原地,氣得差點沒吐血。
經過仔細地搓洗之後,果然通體舒暢,馮櫻兒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滿意地穿上衣裳。這下總算清清爽爽了,淡雅的茉莉花香散發在空氣中,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雖然馮櫻兒平時粗裡粗氣,一張嘴尖牙利舌,卻不表示她沒有小女兒的柔情,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常幻想哪天能有個不嫌棄她出身的英俊男子,告訴她只愛她一人,願意放棄所有只要能擁有她;但是,想歸想,每次幻想完,她依舊老實對自己說,馮櫻兒啊馮櫻兒,你還是別作大頭夢的好,免得事與願違,跌得更痛呀!
穿過長長的迴廊,馮櫻兒來到陳玉雯閨房,準備把昨夜與周梵天的一席話告訴她,要她別再終日苦惱,因為周梵天根本無意納妾。
踏進房內,連個人影也沒有,八成過會兒才會回來,反正不急,馮櫻兒於脆坐在椅上等。
不知周梵天現在怎樣了?現在想想還真後悔,說他翻亦應該把他一個人丟在洞穴裡,儘管他體魄碩健、儘管他身強力壯、儘管他是個男人,馮櫻兒還是好後悔。萬一遇上了什麼熊啦、蛇啦。虎豹豺狼啦!那可怎麼辦是好?無論如何,他總教過她的小命,要不——她早成了河伯的嬪妃之一了。
馮櫻兒真想用力險自己一腳,每次淨幹些讓自己出糧,又必』須靠人拯救的呆事,諸如爬樹、攀牆及一昨天的游水。尤其是『昨天的游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衣不蔽體地在男人面前招搖,像是想引誘男人般。
但她若一直認為自己有錯,那她就不是馮櫻兒了。那周梵天被丟在洞穴裡,分明他也有責任,誰教他要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又沒欠他銀子,何必給人臭臉看!去他的!她才不會同情一隻冷血的蛇呢!
「誰惹你啦!瞧你的嘴嘟得老高。」陳玉雯不知何時已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房內。
「你大小姐終於回來了,我正等著向你稟報呢!」
「稟報?」陳玉雯翻翻白眼。「稟報什麼?」
「昨夜的艷事啊!」用艷事來形容她與周梵天之間的一夜,一點兒也不為過。模糊中,他結實的胸膛又在火光前浮動,虛虛緲緲,如夢似幻——馮櫻兒迅速甩開突來的躁熱,就怕讓陳玉雯誤會。她發現陳玉雯也有些不對頭,便乘機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對!你今天看起來怎麼好像很快樂?都快變成別人的妾了,居然不憂傷,這事恐怕不簡單。」她努努嘴、瞇瞇眼。
「快樂?我看起來很快樂嗎?」這臭櫻兒,眼睛為何老是那麼尖?
快樂,她當然是啦!嫁入周家的事能暫時打住,對她無異是天大好事,她不高興才怪。
「雙眸發亮、雙頰桃紅,這樣的好氣色少說也消失一陣子了,說,究竟是何原因使你恢復的?」周梵天的事稍後再提,今天她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為了不嫁周梵天,她已經愁眉苦臉好久了,但她此時看來絲毫不見哀傷,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喂!櫻兒,應該你先說你昨夜跑去哪兒了吧!怎麼變成問起我來啦?」
「不說?那我走人啦!可惜,我本來想等你說完,就告訴你我昨夜發生的事,現在既然你沒興趣,那算了。」馮櫻兒耍著小人招數。
「等等,我何時說我沒興趣?」陳玉雯伸手拉住馮櫻兒的衣裳。
「這容易。你先老老實實、清清楚楚告訴我——昨夜家裡究竟出了啥事,瞧你一臉快樂祥。」肯定不是因為周梵天,除非老爺改變心意,要她別嫁周梵天了。但是,那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昨個晚上,爹告訴我他已經決定讓周梵天來提親,要我開始為嫁入周家作準備。」陳玉雯說得慢條斯理。
「這樣你快樂呵?」
「你別插嘴出!」她怒斥,然後接著道:「當時我嚇死了,脫口便把周梵天早成了親的事說出來。爹不相信也就罷了,還懷疑是你在從中作梗。我從來不曾看爹生那麼大的氣,我想他大概在考慮是否要與我脫離父女關係。」
「你出賣我?」馮櫻兒帶著狐疑的聲調問道。
「我才不會。」陳玉雯連忙槍自。「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膀喔!我否認都來不及了,還出賣你呢!」
「這還差不多。」馮櫻兒抓抓臉頰,表示滿意。「那老爺不是恨死我了嗎?」
「有可能喲!但這只不過整件事的一小部分,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咦?」她把頸子伸得老長。
「你別那樣看我呀!好似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其實,我根本早嚇得說不出話來,若沒有劍賓,爹可能真的把我趕出家裡了。」陳玉雯極其自然地喊著秦劍賓的名字,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馮櫻兒也沒聽得清楚。
「那個窮酸小子啊?他倒是滿得老爺的心,憑他一口伶牙俐齒,滿腹經綸的模樣,若要他勸勸老爺並非難事。人家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到時候他真當中了狀元,老爺就大有面子了。別說老爺會聽他的話,連皇帝都得敬他三分呢!」
「我對劍賓有信心,他一定能狀元及第的。」陳玉雯雙眸中閃著崇敬與信任的光芒。
「什麼?你喊他什麼?劍賓?喂!你何時和他親密到已經可以直呼其名啦?你有沒有搞清楚,你目前還算是周梵天未過門的妻子呢!如此行徑,分明有違禮教,萬一傳到外人耳中,你永遠都別想做人了啦!想想別人會說得多難聽,陳家小姐陳玉雯,未入夫家就和借住家中的男人勾搭不清,真是淫落下殘、水性楊花……」馮櫻兒似連珠炮般出口就是一長串,總算聽出問題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這麼大驚小怪,陳玉雯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麼錯。但她的話實在太犀利也太傷人了,陳玉雯聞言禁不住淚水全逼到眼眶來,欲滴落的珠淚發發可危。
她是有可能成為周梵天的側室沒錯,卻不表示她沒希望不嫁他了呀!馮櫻兒的誤解一下斬斷了兩人之間原本緊緊相系的姊妹情分;陳玉雯氣她魯莽、氣她自以為是、氣她話說得如此絕值。
啞著嗓子,她渾身顫抖道:「只要我相信我自己和劍賓之間沒什麼,管他阿貓阿狗怎麼說,我們之間就是沒什麼!」
拋下重話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踉蹌的腳步似她氣憤難平的心。
馮櫻兒卻如墜入五里雲霧之中,不能明白陳玉雯為何好端端地竟發起怒來。
「我的話一點都沒錯啊!這事傳出去可誰都沒把握會被人說成怎樣,女孩兒家,名節最重要,一些些的風吹草動都不能有,尤其像她這般黃花大閨女,更是萬萬不可。」馮櫻兒自言自語著,愈想愈覺理直氣壯。今天是因為玉雯身為陳家大小姐,她才好心相勸,換作別人,她還做得管呢!
好無聊喔!
馮櫻兒閒坐於後院的蓮花池旁,右手不停撥弄水面,企圖嚇那些悠遊自在、無拘無束的白色錦鯉。但水中魚兒像是知道她的詭計般,游過來、游過去,就是不肯游到她手邊,遠遠便避開了。
「這群魚的同情心大概被狗啃去了,見我這麼無聊,也不肯過來陪我玩玩。」她苦著臉,可憐兮兮。
陳更生每日皆會至經營的銀樓巡視,以便瞭解目前金銀珠飾的交易情勢;今兒個又適逢初一,杏娘早早上佛寺去拜拜了;陳玉雯則自上午發完脾氣後,就不知上哪去啦!馮櫻兒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簡直快門瘋了。偏偏這些臭魚又個個鬼得很,最好哪天把它們全捉來烤魚於,否則真難消她心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