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黃苓
睡意漸漸侵襲,夜深了,馮櫻兒終於支撐不了,她就這樣蟋縮在城門一角,沮喪地進入夢中。
殊不知周梵天並沒有任她獨自回來,反而隨著她的腳步跟到城門旁,睜著眼陪她度過了一晚。
晚膳後,眾人聚集在大廳堂裡,秦劍賓也不例外。
「什麼?」陳玉雯雙眸睜得比牛眼還大。
「我派人調查過了,城西周宅的主子果然是梵天,那小子真有一套,不但是南方第一大布商,富有的程度不知超過我們幾倍,好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開始準備準備,我會親自請他上門提親,擇個吉日把你風風光光嫁過去。」陳更生掩不住滿心驕傲,他只有這麼個女兒,當然要挑個乘龍快婿,免得將來女兒受苦。
「梵天有消息?你為何沒對我提起?」不等陳玉雯反應,杏娘先質問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呀!而且像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我來煩心就好了,根本不須你操勞。」
「是不須我操勞,還是不想我管?」杏娘平常不會凡事計較,但這可是關乎陳玉霆的終生幸福,由不得陳更生。
「我沒有那意思,你不要胡思亂想啊!」杏娘雖總以他為重,陳更生仍明白一旦惹火了她,穩沒好日子過。
正當陳家兩老鬥得火熱時,秦劍賓察覺到了陳玉雯的不對勁。她嬌嫩的臉龐顯得異常潮紅,雙唇卻蒼白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像是要昏了過去般。
「陳姑娘,你還好吧!」他心疼但不敢太過放肆地問,臉上有不太容易看出的著急。
「我……我沒事,天氣熱了點。」陳玉雯勉強拋給他一個微笑,實際上內心正慌亂無比。她萬萬沒想到她爹手腳快得如此驚人,才幾日工夫,就把事情打聽清楚。可是,既然如此,他難道不曉得周梵天已經有了妻室,而且女兒也有六歲大了嗎?究竟該不該說,爹會不會相信呢?她完全無所適從,更逞論拒絕了。
「聽到了沒?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別再有事沒事跟著櫻兒亂闖。梵天在城裡,甚至江南都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千萬不要做出什麼惹人閒言的事,免得丟了梵天的人。」陳更生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模樣,認真地告誡陳玉雯。
「可是他早成了親,莫非你要我做二房?」陳玉雯根本沒來得及禁止自己,話便溜了出口,語畢,她的心簡直要蹦出胸口。
「再說一次!」陳更生倏地粗聲命令,連杏娘都嚇一跳。
陳玉雯則恐懼得雙唇輕顫,「娘——」她低喚。
「沒關係,有什麼話儘管說,大家能商量的。」杏娘安撫道。
「說啊!」陳更生又吼了一句。
「是,爹。」陳玉雯低下頭,不敢注視陳更生,就怕一見到他憤怒的眼神,所有努力聚集的勇氣會頓時消失無蹤。「周梵天在很久以前就娶了妻,而且女兒也已經六歲了,如果我嫁過去,頂多也只是個側室,不是正大光明的正房。」
「你從哪聽來的消息哪?」杏娘沒有勇氣相信這番話。她無法接受周梵天早忘了玉雯才是他的元配的事實。
「肯定是櫻兒那死丫頭在壞事,是她替你編的謊,是不是?」
陳玉雯長這麼大,從沒見過父親這麼生氣;然而,話已出口,便不再有回頭的餘地,只是她絕不能牽連櫻兒,否則就太不夠義氣。鐵了心,她半仰頭,凝視門外搖曳的花影道:「不是!」
「陳老爺,請容我插句話好嗎?」秦劍賓稍緩了這對父女間激烈的衝突。
「請說。」在外人面前,陳更生還懂得分寸。
「令嬡之所以有如此言語,想必不是空穴來風,況且您唯有這麼個千金,萬一令嬡所言屬實,豈不耽誤她終身?恕我斗膽直言,陳老爺您還是暫緩這門親事,待一切塵埃落定,再行婚禮也不遲啊!」秦劍賓明白自己的私心,即使那機會很渺茫,他仍要放手一搏。
他沒有理由解釋他的行為,但在他心底深處卻有個小小的聲音不停指引他,要他把握眼前這溫婉端莊的女子。畢竟他已經為了功名放棄了許多東西,古人說:「成家立業」,也許他真該先將她變成自己的人,再在仕場上衝刺。
「是啊湊公子說得對。」杏娘連忙附和,就怕陳更生太過我行我素。
陳玉雯深深望進秦劍賓雙眸中,眼中泛著感激的淚光,隱約中,更有淡淡傾慕之意。
像是接到她的訊息般,秦劍賓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神情溫柔而自在。
「我會考慮。」陳更生怒氣未消,急忙為自己找台階下。
「陳老爺果然明智。」秦劍賓不忘講些好話來平復陳更生的情緒。
「我看時辰也不早了,大夥兒都回房休息吧!這事今兒個也沒法解決,一切等明天再說。」杏娘一邊拉著陳更生,一邊打回場道。
「陳老爺、陳夫人,您們請。」秦劍賓上身微傾,目送陳家二老。
「你們也早點就寢唆!」杏娘細心叮嚀。
「是的,娘!」陳玉雯隨即準備回房,前腳才跨過門檻,便讓秦劍賓給喊住了。
「陳姑娘,請留步。」
陳玉雯緩緩回頭,臉色已恢復原本的紅潤,嬌艷欲滴的雙唇綻開一抹微笑。「秦公子,有什麼事嗎?」現在除了櫻兒,秦劍賓可算是拯救她暫緩親率的救命恩人了,方纔若非他出口直言,這會兒恐怕她已被「判刑」,判給周梵天當二房了。想到這,一股莫名的暖意排山倒海而來,教她的心噗噗通通地跳,幾乎要蹦出胸口來、她帶著甜膩的嗓音問道,充分顯露出豆蔻年華的嬌美與自然。」
全身血液霎時迅速流竄,秦劍賓差點把持不住自己。陳玉雯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恰似狂野火焰,佔據了他從未為任何女人保留位置的心房,烈火漫天狂燒,直讓他渾身肌肉緊繃。
「叫我劍賓,好嗎?我們總不能一直秦公子、陳姑娘的,那真是彆扭。」他盡力維持語調的正常,不要洩漏太多內心的狂亂。他是有意於她,但此時並非最合適的時機,萬一嚇壞了她,他會恨自己的。
「劍賓?」陳玉雯輕輕喊道,聲音低得就快聽不見;她面有難色,不知道這麼做合不合宜。
「我也直呼你的名字,不就公平了。」
「不,我不是這意思,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擔心這麼做有失規矩。」陳玉雯怕他以為自己愛計較。
「原來如此,那好辦!我們可以在只有我倆獨處時才這麼稱呼彼此,平常仍維持較禮貌的叫法,你說這樣行嗎?」
秦劍賓的體貼化解了她心中的猶豫,他如此細心,待她宛如手中細嫩的粉蝶。陳玉雯猛地發覺,他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等候的人;今生有了他,她別無所求。
「劍賓!」她點頭,喊得真心真意,甜美的笑意自她嘴角慢慢漾開,形成一圈圈傾心的圓,圍在她與秦劍賓的四周。
秦劍賓忍不住在心中跟自己打賭:今晚我若睡得著,我就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第四章
帶著一身彷彿被拆了的骨頭回到陳家來,全府內上上下下僕人數十名,無一不被馮櫻兒的狼狽樣嚇倒。
她全身沾滿土泥,原本完整有形的發誓更是凌亂不堪,整張臉像是跌進草堆般骯髒。
「看啥?有啥好看的,再看小心你們的狗眼。」她昨道,口氣比茅坑還臭。
昨晚睡在城門旁已經夠嗆了,居然一早就被守門的踢醒,當她是該死的乞兒,要她別在城門旁丟人現眼。要不是她顧了一晚,沒啥體力,否則……保證他吃不完。兜著走,踢得讓他搞不清楚東南西北。
「還看!」她忿忿地對眾人白了一眼,大踏步欲回自己房裡。
「外頭在嚷嚷些什麼呀?」正在佛堂內焚香禮佛的杏娘探頭問道。
馮櫻兒有如老鼠遇見貓,一躲便躲進佛堂後。陳玉雯上前問道。
「這次我勉強相信,不過最好別讓我知道還有下一次,否則別怪我凶性大發。曙!我家小姐可別亂欺負,要就——」馮櫻兒頓了一下。
「如何?」他很有興趣知道答案。
「付出你的真心。」馮櫻兒宛如警告般說。話畢,她突然覺得睡意已來,若不快回房,待睡意一過,她又得睜眼到天明了。
秦劍賓看著她邊打哈欠邊離開花園,忍不住和陳玉雯相視而笑。「她其實很可愛不是嗎?」
「有時倒挺可恨的。」
「方纔那番話吧!她不過是護主心切,全為了你好,你該慶幸有她這麼貼心的丫羹,能當作姐妹講些體己話。」他並不介意馮櫻兒的指責,她的話不無道理。
「原來她有這麼多長處,我看來一定一無是處。」陳玉雯故作埋怨道。
「哪兒有醋翻倒了嗎?」秦劍賓突然一本正經起來,惹得陳玉露無法遏止地猛笑。
弦月下,兩個泛著銀光的人影彷彿早已相屬。花影扶疏中,笑語如流水,連綿不絕……閨房外的小花園。呼!好險!幸好這身模樣沒讓杏娘瞧見,否則她敢發誓三天之內她的耳根子都別想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