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藍蠍子的娃娃

第10頁 文 / 黑潔明

    白天羽聞言下巴差點掉下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灰色的小壁虎爬到牆角了,羅芸繼續盯著它,有趣的問:「你覺得我不值這個價?」

    白天羽嘴張了兩三次才說:「不是、只是……」他頓了一頓,不怎麼高興的說:「你為什麼愛他?」那傢伙哪點值得人愛了?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

    「啥?不知道?這是什麼鬼答案?」羅芸簡簡單單三個字,讓白天羽差點昏倒。

    「你知道壁虎為什麼爬牆嗎?」她終於轉頭看向身旁的白天羽,卻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嗄?」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太陽為什麼從東邊升起而不是從西邊呢?」

    「什麼?」白天羽愣了一下,還是無法回答。

    「你知道蒼蠅明知道捕蠅紙的蜜是吃不得的,又為何老愛自投羅網?又或者飛蛾撲火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他皺著眉,不瞭解這些問題與剛才的話題有何關聯。

    「這不就得了。」她嘴角仍是帶著那抹淡淡的笑,然後轉身離去。

    白天羽腦筋仍轉不過來,但一見她要走,連忙開口叫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我已經回答過了,」羅芸腳下不停,心底卻有著失落,她會離開的,但不是現在,現在她只想再看看他,將他的身影刻劃在心底好好收藏起來。

    白天羽一臉的疑惑,弄不清楚她什麼時候回答了?他忍不住拉拉耳朵,開始懷疑耳朵是不是有有重聽或是幻聽?

    ※※※

    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羅芸來不及想,也來不及做其它反應,她胸中只有一個念頭──她必須保護古傑!

    她絕對不會錯認那記銀亮接近金黃的反光,在這幾年的保鏢生涯中,她見過太多次了,她用過許多方法擋下它,但從來沒想過要用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

    她也從來不知道會是這麼的痛,椎心的疼痛!她能感覺到子彈像錐子般高速從左背鑽進她的胸腔,她甚至能聽到它鑽碎她胸骨的聲音,有那麼千分之一秒,她以為它會穿透她,但之後,她知道它停下來了,子彈被卡在左胸,她的身體內。

    時間變得很緩慢,羅芸的知覺卻變得異常敏感和清晰,她抬起頭來看見那雙冰冷的眼珠,黑色中帶著深藍,有如夏夜、有如深海,就像她初見的那天一樣。

    驀地,她笑了,笑得很溫柔、很燦爛,她抬起右手輕撫著他冰涼的臉,然後輕聲道:「古傑,我愛你。」

    另一聲槍響,發自羅芸持槍的左手,她射殺了暗中開槍的人,但因為反作用力,她整個人向後倒下,她的右手不捨的停留在他臉上,然後慢慢的滑落,及腰的長髮拂過她的笑臉、她白皙的手臂、她的指尖,然後是他的臉、他的肩,接著離開了他,就像只美麗的蝴蝶飄浮在空中、落下,最後被散在地板上還有她的身上。

    古傑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黑色的瞳眸映照著躺在地上羅芸的身影,他反射性的拔槍解決掉另外想跑的兩人後,卻仍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望著羅芸。

    白天羽衝到羅芸身邊,抱起血流不止的她,著向站在台階上面無表情的古傑,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冷血,他可以拉住她的,可是他沒有,非但沒有,臉上連一絲愧疚或感激都找不到。

    「她的長髮是為了你留下,可是你不配!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會剪斷它!」他憤怒的大吼,然後抱著羅芸轉身跑向停在一旁的車子。從現在起,他不會再讓他接近羅芸,絕對不准!

    古傑沒有動,只是看著地上那灘鮮紅的血跡,雨絲從天空中飄了下來,雨水慢慢和鮮血和在一起,然後朝較低的方向流去,血跡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失,他還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望著同樣的地方。

    直到古月誠撐了把雨傘來到他身邊,淡淡的說:「進去吧。」

    古傑轉頭看他,兩眼從奇異的空洞恢復成原有的冷漠,然後他轉身走進大屋。

    ※※※

    從那天起,跟著古傑的人變成古月誠,他依然過著他原先的日子,嘴上帶著那抹嘲諷的微笑,神情優閒的在屋裡看書,和那群口蜜腹劍的親人用餐,偶爾耍弄著葉鈴,有時對老奶奶挑釁,彷彿他的妻子羅芸未曾存在過。至於死掉的三個人早被處理掉了,警察來做個筆錄,最後安了個意外死亡就算結案,沒有人想得罪有錢有勢的古家,從此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情。

    一星期後,古月誠接到一通電話,他猶豫了很久,才走進古傑的臥房。

    古傑正躺在床上,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他雙眼半合著,腦海裡迴盪著同樣的一句話,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相同的影像。

    「什麼事?」古傑知道他進來了,他維持原本的姿勢,淡淡的開口;那聲音和影像仍在腦海裡盤旋。

    「羅芸醒了。」古月誠輕聲說道。

    古傑胸口一震,雙拳不自覺的握緊。她醒了?他昨晚偷偷去見她的時候,她還在昏迷中,臉上罩著氧氣罩,身上有著一堆電線和管子,白色的臂膀上全是點點的針孔,蒼白的膚色,難聞的藥水味充斥在空氣中。

    他握著她冰涼的手,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胸口,這是第一次,她的體溫比他還低,他第一次感覺到她的手比他還冰!

    這七天裡,他的腦海裡全是她倒下去的影像、那抹笑容,還有……那句話。

    事實上,在第一天他就潛進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坐在她的病房前,腦中不住地思索著那句話。

    他不懂愛,因為沒有人愛過他。他不瞭解她為什麼要替他擋下那一槍?他不瞭解為什麼她連一點遲疑都沒有?他也不瞭解那股充塞心中的空洞是什麼?他只知道一件事……她絕對不能死!

    他不懂愛,真的不懂,一個連他親生母親都想殺的小孩能懂什麼是愛?從小在他的世界裡,除了爭權奪利外,還是爭權奪利,只有錢和權是最重要的,沒有其它。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他不懂其它的感情,除了憎恨和冷漠,他不需要也沒有深刻的喜樂。所有人都是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間踩著別人往上爬,就連那看似天使般純潔的葉鈴也有著貪婪的本性,她的背叛只是更加讓他體認到人性的卑劣。

    他決意要打垮古氏,徹底毀掉那場糾纏他多年的夢魔,所以他離開了古家,並在短短幾年內成立藍星集團。他有著一顆精明的頭腦和奶奶這位很好的模範,又有二十多年活生生的教科書在他面前上演,使他能夠操縱人心於股掌之間,賺錢對他來說並不是件難事,但古氏的事業遍佈整個亞洲,他需要時間來打垮它。

    然後他等到了,最後一顆棋子也自動送上門來,他毫無愧疚的利用羅芸,利用她引開注意力,利用她引出當年的兇手,因為這就是他所學到的,他不認為有什麼不對。他能在短短數年內就有辦法與古氏相抗衡,沒別的原因,只因為他夠冷血、夠狡詐、夠陰狠,而這一切對於他,就是生活,直到七天前。

    他看著羅芸中彈向後倒下,看著她臉上溫柔的笑容,看著她黑色的長髮飛揚在空中,看著她留在地上的血跡,腦海裡只是一片空白,直到聽見古月誠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全都濕了,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一夜,他瞞著所有人潛進加護病房,看著她蒼白的臉,身上和頭上沾血的繃帶,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蒼白的手,那股冰涼從他的手心蔓延到心口,更加深了胸中那股怪異的不安和空洞,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

    七個白天、七個夜晚、他想了又想,仍然不懂,只是她兩隻手臂上越來越多的針孔和瘀青,一次又一次的加深那種感受,而那句話和那幕影像,一直在他腦海裡重複上演著。

    「古傑。」見他久久沒有回答,古月誠忍不住出聲叫喚。

    他握緊雙拳坐了起來,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古月誠不知道古傑到底對羅芸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古傑這幾天沒提過要去醫院探望她,但是他把羅芸無辜的扯進這個計劃的,因此那通電話的要求,他會做到,至少要讓古傑去醫院一趟。

    「我希望你去醫院一趟。」

    古傑看著窗外,語氣淡漠的問:「為什麼?」

    「她跌下去時撞到了頭,導致失憶,醒來後不讓任何人接近她。老頭打電話來,說她弄傷了自己,整間病房一團混亂,沒人有辦法靠近她一公尺內。」古月誠皺著眉說,他真的很擔心。

    古傑沒有動,他望著窗外金黃色的陽光,過了半晌才起身走出門外。

    古月誠見狀,登時鬆了口氣,連忙跟在他身後。他實在很怕古傑不去,雖然認識他這麼多年,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古傑在想些什麼。他是個殺手,冷酷無情是活命的條件之一,可是古傑卻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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