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黑潔明
「是嗎?」羅芸用手觸摸著耳垂上的珍珠,只為了這副耳環的形式,她有必要露出如此驚奇的表情嗎?她審視的看著葉鈴,看似不經意的問:「你以前見過?」
「對不起,大概是我認錯了。」葉鈴像是察覺自己不該問的,匆匆忙忙道歉離開。
羅芸將耳環拿下來放在手心上,渾圓的珍珠閃耀著乳白的光輝,顯然是少見的珍品,但並沒有可以讓人一眼就能認出的特徵,為何葉鈴會大驚失色,甚至可以說是亂了方寸?
看著躺在她掌心的珍珠,羅芸心中泛起無解的問號。
※※※
好黑,黑暗像是吞食了一切,狂風在屋外呼號,夾雜著雨聲和風聲,小男孩睜大了眼在床上縮成一團,他不敢睡覺,害怕和恐懼的情緒充塞在黑暗中。
突然間,他被人掐住了脖子,小男孩奮力的掙扎,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努力的想看清那雙大手的主人,可是房裡太黑了,他什麼也看不到。
風依然狂猛的嘶吼著,他卻漸漸地聽不清楚了,那聲音像是在很遙遠的地方;原本還有力的手腳開始發麻不聽使喚,極度缺氧的肺部脹痛得厲害,他的臉色開始發青,雙眼也越瞪越大,體溫一點一點的流失,好冷、好冷……誰來救救他……
古傑猛地睜開雙眼坐起來,全身佈滿冷汗。
呼嘯的風聲沒停,他驚慌的看向落地窗,只見一個人站在窗旁看不清面貌,彷彿是噩夢的延續,他全身僵硬的瞪著那人走到床邊。
走廊上昏黃的燈光從門縫中透過,隱隱約約照在羅芸的臉龐上。
「怎麼了?」羅芸伸手觸摸他的臉,有點擔心的問。不是夢!古傑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身體仍帶著冰冷和僵硬。「你起來做什麼?」
「有颱風,我起來把窗戶關上。」不解他的怒氣所為何來,羅芸只感覺到他身上過低的體溫和濕透衣衫的汗水。「你怎麼流那麼多的汗?」
古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他的頭靠在她肩上,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黑暗的前方。外頭的風像要撕裂天空般不停地咆哮著,時而像惡鬼般的呼吼,時而如冤魂般幽怨的低位,偶爾還能聽見樹幹被風吹折倒地的龐然巨響。古傑的心跳卻從急速慢慢地趨緩,羅芸溫熱的體溫逐漸溫暖了他冰冷的身軀。
毫無預警的,走廊的燈突然熄滅,帶走了所有的光線,完全的黑暗在剎那間籠罩在兩人之間。
他不由自主的氣息一窒,同樣的房間、同樣的狂風暴雨、同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切就像那晚一樣!
古傑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肌肉陡地又繃得死緊,脖子上彷彿又多出一雙冰冷的大手緊勒著他,他僵硬得無法動彈,空氣像在瞬間變得更加稀薄。
「古傑……」羅芸被他的異樣嚇到,她的腰幾乎快被他勒斷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情緒百分之百是恐懼。她曾在許多人身上察覺到恐懼的情緒,但他一向是冷靜中帶著譏誚,既狂傲又危險,她從來沒想過古傑也會有恐懼的。
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著他的臉孔,感覺到他緊繃的肌肉,她輕聲在他耳邊問:「你背上的傷是不是還在痛?」這是一句廢話,他的傷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管他在想什麼,她必須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的聲音打破了那層詭譎的迷思,這是不同的,不是相同的黑夜!古傑在剎那間恢復了些許的理智。他僵硬的回道:「不是。」
他重新聞到她的髮香,感覺到她的溫暖,那微微的溫熱從她的肌膚傳到他冰涼的身上,他深吸了口氣,靠在她身上汲取她的體溫,知覺慢慢清晰,也漸漸回復原先的冷靜。
他原以為過了這麼久,自己早就擺脫那場夢魘,卻沒想到原來它還是存在,清晰得一如才剛發生過。那冰涼的手指仍是在午夜爬上他的頸項,連帶取走他身上的體溫,那一聲淒厲的慘叫仍迴盪在耳際,無時無刻提醒著他,她的不甘與怨恨和永無止境的詛咒。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用嫁給他……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用留在這裡……
你是惡魔的孩子,我不該把你生下來的……
我恨這裡,我恨這個地方!你和我一起死吧!
我會的,母親。你等我毀了古氏,我會和你一起下地獄。古傑悲哀的一扯嘴角,那是他生命的意義……毀了這個地方,然後下地獄去。
羅芸靜靜地任他抱著,片刻後,她突然動了動欲起身。
「你想去哪裡?」古傑不肯鬆手,那股寒意又爬上心頭。
「床頭櫃裡有手電筒。」
「不用!」他粗聲的命令,不讓她移動。
羅芸聞言有些錯愕,她還以為他是怕黑,因為每次他一到黑暗的地方總是會特別緊張,只不過沒像這次這麼嚴重,所以她才會想將房間弄亮一點,可是他為什麼反對?她想要在他臉上看出蛛絲馬跡,只可惜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
「那我幫你把上衣換掉好嗎?都濕了。」他全身都是汗,被風一吹,肌膚的溫度幾近冰涼。
古傑這才稍稍鬆開手,讓她可以解開他的鈕扣,但雙手仍是環著她的腰。
「你不讓我先起來?」她可是從剛才被他拉上床就一直坐在他大腿上,雖然她不是非常重,可也不輕。
他雙腿向兩旁跨開,羅芸的小屁股就落到床上,兩人間的距離仍然保持不變。
固執的傢伙!羅芸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只好在有限的空間中替他脫掉上衣。好不容易搞定,她想去拿乾淨的上衣,古傑卻仍沒鬆手的意思。
「你這樣不冷嗎?」她真想拿根木棒把他敲昏,他到底在想什麼,怕她跑掉嗎?
「很冷。」他的語氣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說完又將她整個人拉向前抱住。
「你到底怎麼了?」羅芸無奈的靠在他胸前,弄不清楚這男人怪異的舉動是怎麼回事?他是很喜歡抱她沒錯,但這次真的很奇怪,不像是單純的因為怕冷,而是別的原因,這讓她感覺到他有點……脆弱。
天啊!又是恐懼又是脆弱,這男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古傑嗎?那個殘酷無情的藍蠍子?那個冷血的惡魔?是不是因為這漆黑的夜,讓她無法看到他的原故,才導致了這些錯覺?
古傑沉默不語,只是摟著她,默默的瞪視著黑夜。
再過不久這裡就將煙消雲散,他計劃了這麼久,就是要讓這地方消失,他要徹徹底底脫離這屋子中的鬼魅。而羅芸的存在,讓所有人對外在的危機更加鬆懈,給她那副母親的珍珠耳環,不過是要將當年的兇手引出來,她是個餌,一個他設下的陷階中的餌。
舞會中白天羽親吻羅芸的影像突然浮現在他眼前,他刻意忽略那股不舒服的感覺,白天羽的出現無疑是個麻煩,他並不在計劃之中,而這顯然意味著老頭想要攪局,為了什麼?羅芸嗎?
當初是古月誠將她送上門來的,他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他期望他還有心,可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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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脂般雪白的肌膚再次呈現眼前,他不由得心疼萬分,怪自己沒能早些救她脫離狼爪。
包紮好她的傷口,白皓天靜靜地凝視她的容顏。
往後,他將如何面對她?在他和她有了這般親密的關係之後。
柳靜棠哀淒地看著地上的狼屍,她蹲下身,輕輕撫摸它那逐漸冰冷的身軀。
當它還是幼狼的時候,受了傷奄奄一息,教閒逛的她發現,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救回它的性命,且與它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後,它便是她訴說心底話的唯一對象。
很多話她不能同別人說,就連珂柔也是一樣。
而它總睜著那雙靈活的大眼望著她,依偎在她身旁,使得孤獨的她得到些許安慰。
它的存在,沒有任何人知道,而今是她間接害死了它。
這時,柳靜棠再也忍不住,黑白大眼終於滴下了淚珠。
她輕輕抱起它,走向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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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芽悠悠轉醒,身上的痛使她想起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那銳利的狼牙和利爪,撕心裂肺的痛使得她再次驚叫出聲。
白皓天實時摀住她的嘴。「別怕,沒事了。」
若芽那雙眼仍充滿了恐懼,白皓天見狀,不由自主地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撫她的背。「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若芽原本顫抖的身子在聽見他的話後,漸漸平靜下來,在他寬闊溫暖的懷中,她感到無比安全。
白皓天輕輕推開她,若芽心中竟感到一股失落感。
只見他從懷中拿出一瓶小藥罐,倒出一顆藥丸送到她口中,若芽也沒多想,張口便將之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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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價千萬的娃娃。」羅芸截口道,嘴角出現一抹詭異的微笑,「我知道。」
三年朝夕相處下來,對古傑的冷酷無情,領教最深的該是她吧。只是他的存在卻牽引著她所有心神,那雙冰冷的黑瞳深處和嘲諷的笑容散發著不自覺的求救信號,當年沒離開他就注定了她永世的沉淪,她早已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