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救命佳人

第18頁 文 / 牧芹

    蘭州也不安全,那麼郎兵和寶駒怎麼辦,他們可會及時退到安全的地方?

    抬眼望住遙遠的星夜,不知道心裡記掛的人,這個時候可已嗅到戰爭的味道,而開始逃難的腳步了呢?思及此,地的呼吸霎時不順,眉間更是攢蹙。

    「師兄,你究竟哪裡不舒服了?快告訴我!」

    若非馬車的另一邊傳來的一句男聲,她的心可能已經迷失在濃厚的不安之中。

    「我沒有事,只是這漠上的風沙太大。」接在急躁男聲之後傳來的,是不聲低柔的男音,那聲音雖顯虛弱,但字句清晰。

    馬車的另一邊,兩名行腳僧對望著,年紀輕的那個似乎很心急,而年紀長的那個,卻對自己的身體不適毫不以為意。

    「師兄,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我們身邊是不是有什麼?」小僧侶又問,眼珠子更是左瞟右睬,並捱近大僧侶。

    「這裡的冤氣太重,我……沒辦法一一幫上忙。」

    「那麼就不要理了!我就知道這趟一定會有討厭的事發生,去個啥羔子敦煌!」

    「我們到敦煌是要取回師父要的經書,還有順道修行,師弟怎麼又妄口了?」話說完,他又抬眼望向沙丘,上頭黑壓壓的人海不但還在,而且有愈聚愈多的趨勢。

    戰場啊!多少精魂留連不能離去,他們想歸鄉,想念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們想殺敵、想立功、想取下敵人的頭顱……這種種執念,竟是到了死亡仍不能停止。

    而心懷執念的魂魄若是無人指引,恐怕也只能永遠縛在此地,永世不得超生。

    眼前他即使為他們唸經念到咳血,也沒有辦法盡數超度啊!「師兄,你的臉……」忽然,小僧侶喊著。

    「我的臉色……呃,沒什麼……大概是月光太亮的關係,師弟,你扶我到車上好嗎?」

    師弟年幼,對於這類情況當然會怕,所以他還是少說的好。

    「喔……我扶你上車。」戰戰兢兢地挽著大僧侶,小僧侶轉過身來面對馬車,才一抬眼,就注意到站在離他們不遠的人。「師……師兄,那……那是什麼啊?」

    順著師弟驚恐的視線看去,大僧侶也瞧見了立於夜風中的羽衣。

    她一身淡色素衣被風吹得飄飄然,再加上月色慘白,看起來真的很像……

    「是誰?」大僧侶喊。

    「對不起,我是另一個車隊的人,不是鬼。」聽到他們的對話,羽衣索性上前打招呼,並走到近處,讓懸在馬車上的燈火照亮自己的臉,善意地笑笑。

    「咳,我……我還以為是鬼呢,這樣嚇人真不道德!」小僧侶率直地說。

    「師弟,不得無理!」大僧侶念了小僧侶一句,又看了羽衣一眼,旋即睇住她肩上的那只朱鷹。「請問這位施主,您跟著車隊是要……」

    「我也是要上敦煌。」

    「敦煌?」忖思了片刻,大僧侶的目光又回到羽衣如玉的容顏上,「您……可是因為他,黔夜?」

    羽衣聽了十分訝然。「為什麼你……」

    「它剛剛告訴我的。」朱鷹,就叫黔夜!

    「但是……」雖然她感覺得出這人與眾不同,但連她都不能聽見黔夜的心音,他卻能夠解讀?

    「因為施主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你的心,在蘭州。」不人心,安能得知他想要說的?

    蘭州?羽衣凝睇著大僧侶,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溫暖的笑意,令她不覺憶起與郎兵、寶駒一起的情景。她……好想回去,從跨出旅店之後,沒有一刻不想,只是她曉得自己不能。

    「恕貧僧無理,貧僧還有一句話想說。」看著羽衣,他又接著說:「其實,這只鷹也不想回敦煌。」

    「什……什麼?」僧人的補述,喚回羽衣飄遠了的心神。

    「它的心,也在蘭州。」

    他的心也在蘭州嗎?但天淨卻跟她說,黔夜每個夜晚都出現在她夢中,一直要她找羽衣;他找她,應該是要她和他一起回九天山,不是嗎?莫非……

    看著垂下頭的朱鷹,也正偷偷望著她,那模樣好似在響應大僧侶聽話,她不由得困惑了。

    大僧侶點點頭,「它是這麼跟我說的,所以施主您……」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原本歇在羽衣肩上的朱鷹,便「啪!」地一聲,振翅往他的方向飛來。

    「小心!」一旁的小僧侶一揮手,將原本想撲過來的朱鷹擋下,未料朱鷹居然順勢歇上了他的手臂。「可惡!這死鳥做啥……」

    他狂舞著手臂想將朱鷹甩開,但鷹爪強勁,所以他始終不得法。

    「它喜歡你,師弟。」大僧侶笑說。

    「它喜歡我?」小僧侶與雙銳利的鷹眼互瞅。

    「對,你就那樣讓它先歇著吧。」大僧侶笑出聲音來,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並對羽衣說:「貧僧……或許能幫得上你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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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怎麼幫?那僧人並沒有直接點明。就這樣,兩名僧人與羽衣搭著同一輛馬車,往蘭州而去。

    平靜地過了一天一夜,日暮時分,朱鷹突地叫了一聲,擾及了正閉目養神的僧人。

    睜開眼,大僧侶先是望向馬車外,說:「戰場遠了。」

    「戰場?」聞聲,羽衣一天一夜皆處於彷徨狀態的思緒,這才平定下來,原本她還困惑於大僧侶的態度,但此刻……

    外頭,血腥味確實已經淡去,但那數百上千年積聚而成的古老腥膻,卻不是凡胎肉眼所以嗅得、見得的,而這名僧人竟然感受得到!

    「來,到木箱上頭來。」大僧侶探出手臂,叫喚著歇在小僧侶肩上的朱鷹。

    小僧侶抖了下肩頭,朱鷹也就自他肩下躍至大僧侶身旁的一隻木箱上。大僧侶探手撫住朱鷹堅實的前胸,半晌才問:「在這裡嗎?只要拿掉就成了嗎?」

    「嘎……」許是觸著它的傷處,朱鷹痛苦地張喙喘氣。

    「請問,他怎麼了?」羽衣見狀十他擔心。

    「沒關係,只是有一截箭鏃留在它體內,它無法自行取出。」指尖穿過朱鷹的羽絨,輕按在疑似為箭身斷裂的地方,「師弟,你能以內力幫他逼出體內的箭頭嗎?」

    師弟從小習武,學習的方向與他不同,現在剛巧派上用場。

    「箭頭?在哪裡?」

    「在我手按住的地方。」

    「喔,好,我試試看。」小僧侶左掌一張便掐住了朱鷹的肩胛,等大僧侶點住傷處的手一移開,他左掌的五指就捏合成杓狀,掌心對住鷹胸。

    「去!」霍然間,他左掌前推,一道內勁自掌心送出,同時間,一截帶有淡紅血色的箭鏃亦由鷹的背部飛速竄出,並落向車棚,發出鏗然聲響。

    箭鏃逼出來了,朱鷹的雙翅立即猛然狂震,激動的模樣,似是想要一飛沖天。

    「黔夜,慢點!」羽衣想阻止,但它仍舊躍上了車子尾部的棚欄,昂首往飛霞滿佈的天際觀望。

    也許仍有些許顧慮,頃刻,它又回過頭看著車內的三人。

    「去吧。」大僧侶朝它綻出一笑。

    「但是他才剛逼出箭鏃,連恢復原貌的氣力都沒有,這樣是不是太急了?黔夜……過來。」羽衣將手臂伸出,但朱鷹並未如她所願,躍回她的手臂上。「黔夜?」

    「時間不多了,那個他愛著的人,時日已無多,所以讓他去吧。」大僧侶半跪了起來,看著羽衣。

    「時間不多,是指……」羽衣腦海裡乍時浮現一張蒼白容顏,莫名地,她的心也跟著一陣椎疼,那種感覺,就和地決定離開郎兵和寶駒的時候相同。

    此刻,這兩個原本不信任愛甚至唾棄俗情的飛天一族,雖然有著溝通上的困難,卻不經言語和心音,就徹底瞭解了彼此的想法。

    愛,原來有著這種無疆界的感動力量,就連凍結了百千年的寒冰,都要為之融解呀!羽衣眼睫濕潤了起來。

    「去吧。」羽衣對著朱鷹說著。

    朱鷹也不再遲疑,它俯低身子,雙翅一震,轉瞬間便往寬闊的天邊飛去。

    當朱色的身影融進了赤紅的霞光中時,車上三人各自激盪著的心,也才暗暗平靜下來。

    坐回原位,羽衣沉默無語,然而她百結的思緒,卻毫無隱蔽地映在僧人的眼簾上。

    「施主仍有心事?」大僧侶問,見羽衣不語,他又接著道:「是在蘭州吧?蘭州有您掛心的人,貧僧想,他們應該也正等著您回去。」

    她掛心的人……等著她?

    她選擇離去時,就等於背叛了三人的情誼,他們還會原諒她嗎?還會等著她嗎?

    看著大僧侶溫煦的面容,羽衣雖然稍微釋然,但事情未到最後,她仍是無法放下不安的心情。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對她太重要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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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懷著忐忑的心,羽衣回到了蘭州,只是來到旅店門前,她的腳步卻遲疑了。

    「進去吧,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站在羽衣身後的大僧侶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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